梧桐阁,内室。
华奚容终于支撑不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床榻。
海棠一边从柜子里抱出两床厚被子,一边对外面喊了两声:“桂枝,天香!”
迟迟不见有人来。
“这群懒皮子,又去哪里了?”
海棠急得冒汗,用被子把华奚容紧紧裹好,见她的嘴唇乌青,眼睛半闭不闭的样子,连忙说:“姑娘先别睡,我去准备热水沐浴。”
然后她提着裙摆往外跑,来来回回搬了好几趟,才将华奚容扶进了浴房。
等一通忙完后,她又马不停蹄地去烧小泥炉,在廊下熬姜汤。
等熬到差不多了,院门外才隐约传来两道逐渐靠近的嬉笑声。
桂枝走在前头,一进门就看到蹲在廊下煮东西的海棠,脸上笑意一僵:“海棠姐姐。”
海棠心里憋着火,冷笑两声,“你们还知道回来?”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天香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桂枝,大步迈进来,“我们是去替夫人做事,又不是偷闲去了。”
她原是李氏身边的人,平时连华奚容都要惧她三分,自然不会把海棠放在眼里。
“替夫人做事?”
若是之前,海棠就忍了。
如今华奚容险些出事,偌大的院子竟找不出一个人帮忙。
她替自家姑娘心寒,于是直接站起来,质问道:“替夫人做什么事去了?”
“关你什么事?”
天香也来了气,她才是院里的大丫鬟,哪里轮得到别人指指点点。
“你不过是姑娘花了五文钱从路边买来的,也能管到我头上?”
“你!”
海棠刚要反驳,小轩窗内传来一道虚弱稚涩的女声:“吵什么?”
洗完热水澡后,华奚容已经缓过来不少,原本都快睡着了,却被外面乱糟糟的吵闹声弄醒。
“都给我进来。”
正好她还在愁该从哪儿下手解决这堆麻烦事,有人先撞上来了。
三个丫鬟进来前,她裹着厚被子坐了起来。
又厚又大的锦被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衬得她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愈发瘦小,似乎被风一吹就能倒下。
她有一双眼尾下弯的桃花眼,未说话先带上三分笑意。再加上清凌凌的眸光,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天香知道华奚容不敢说自己什么,于是理直气壮地给海棠泼脏水,“姑娘,你要为奴婢做主!”
“夫人叫我们去帮忙,我们哪能拒绝呀。奴婢和桂枝在那边忙了一天,刚回来还被海棠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她故意一顿,拉长了语气,“若是传到夫人那边,以为是姑娘不乐意梧桐阁的丫鬟去她那儿,误会姑娘就不好了。”
海棠垂着头不吭声,似乎预料到了结果。
“那你过来。”
华奚容从被子里伸出纤细的手臂,冲天香招了招手。
天香不设防,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脸上猛然挨了一巴掌。
清脆的一声响彻整个屋子,也震惊了在场的三人。
只有华奚容露出了一个懊恼的神情,这具身子太弱了,打人都不能打出巴掌印。
“你打我?”
天香脸侧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失声道:“我可是夫人的人!”
华奚容面不改色,将手臂缩了回去,“那你回去吧。”
“什么?”
华奚容挑眉,一字一顿地说:“我说,那你回到母亲身边吧。”
“就说我...”
华奚容指了指自己,“侯府的二小姐,打了你这个下人。”
女主没回来前,她一直会是侯府的小姐。
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来的脸在她面前叫嚣。
更有点气原身,被欺负时不知道整治这些刁奴,长大后居然敢去对付拥有锦鲤体质的女主?
“叫你一声姑娘,你当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小姐不成?”
天香忽然冷笑出声,眼眸里闪过一道讥讽。
她是李氏身边嬷嬷的干女儿,知道不少二房的秘闻,包括华奚容的身份。
这也是为什么,她来了梧桐阁后并没有把华奚容当回事儿。
一个农妇的女儿,也配让她伺候?
“天香姐姐,你莫不是气疯了?”
华奚容不气反笑,“说什么胡话呢?”
她缓缓俯下身,纤细白皙的指尖划过天香的侧脸,替她理好被打乱的鬓发。
“听说当年我的奶娘就是说了疯话,才自缢而死的。从那以后,母亲房中的那些嬷嬷再也没有乱嚼舌根,传出什么胡话。”
她语气天真,说出的话却让天香脊背发凉。
“天香姐姐,若我将你这些气话告诉母亲,你猜...到时母亲会不会也以为你疯了?”
是啊。
李氏知道华奚容是假的,为什么没有把她赶出去,还将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天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扑通一声跪下,“姑娘,奴婢错了,奴婢是气糊涂了,请看...”
“你不是母亲的人吗?去找母亲领份好差事吧。”
此话一出,天香噤了声,脸上显出害怕之色,“姑娘!”
华奚容没理她,只是扫了眼瑟瑟发抖的桂枝,“带上她一起,以后不要再进梧桐阁的门了。”
赶走两人后,海棠明显感觉到身上多了两道沉甸甸的视线。
海棠一个激灵,腿肚子一软就要跪下,但被叫住:
“海棠姐姐,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
华奚容弯了弯唇,又恢复了那副天真乖顺的孩子模样,“但落水这件事...以后不要再和任何人说了。”
海棠怔然:“为什么?”
“母亲不会帮我的。”
华奚容摇了摇头,没有多说,“我也不想你为此受伤。”
海棠心中一凛,知趣地没有追问下去,“是,奴婢去给姑娘端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