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熊叔声音没有传出太远,因为他嘴巴一张,就有一只虚幻透明的手掌突兀从后方身来,一下子把他的下颌抬起,强迫他将嘴闭住。
于是恐惧至极的惊叫变成了喉咙里颤抖的“呜……呜——”声响,听上去竟有几分不甘和可怜。
然后熊叔就瞧见那个跳窗而入的女土匪用脚把黄远的“尸体”往旁边拨了拨,大刺刺坐在对方刚才坐的位置,目光阴森森的像是要吃人:“问你两个问题。”
她说出这句话时,熊叔觉得抵着他下颌的手掌稍松,赶紧精乖地点头:“是,是,女大王,这桌上的银子请您拿去,就当小的、小的孝敬大王的。”
我去,他都会抢答了。
景南陌在心里感慨这熊叔见风使舵之快,但还是把脸一虎,“砰”地在桌子上猛拍了一把,拍的那些个银锭全都一跳:“谁问你银子的事了?”
她拍桌子时,熊叔的身体就忍不住跟着那些银子一块跳了一下,见这女土匪发火,他忙咧开嘴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敢问大王想查问……查问什么?”
一座城市里的打更人,是夜间巡逻和治安的重要力量,只要在这座城里住上一段时间,多半会对打更人有所了解。可城中千千万万的居民,打更人能认识的便有限了。
因此景南陌能从阮菖蒲的记忆中找到熊叔的身影,熊叔却不识得眼前的女子。其实以他的身量,见到景南陌是个略显瘦小的女子,本不会这么容易屈服。
但一来这女子上来就拧断了黄远的脖子,给了他一个好大的下马威。二来那双略显虚幻的手掌让熊叔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多想。三来四十多岁在后世正当壮年,在这会却已能自称“老夫”了,熊叔深感自己的体力精力已经衰退,心里就先怯了三分,面对眼前的煞星时,便也没胆多做反抗。
他见景南陌皮笑肉不笑地瞥过来一眼:“南门那边谁给你的银子?他们要你做什么?”
熊叔听到“南门”二字,勉强挤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面色一下子变得极为灰败,就像是一瞬间从活人变成了半截入土的尸体。
景南陌在来这里之前,已经依靠加强的嗅觉,把县城东南西北四门官兵的武器都嗅过了,唯有南门的四把刀子上有血腥气。而且血液的新鲜程度差不多,应当是最近同时沾染上的。
这只是在城门楼里休息的人,如果能将正在值守、看管往来人群那些兵士的武器一块拿来,景南陌相信,她能发现更多。这么些个官兵同时出手,肯定不是缉拿一二个小毛贼。要不然一人一刀这么上去,那贼都剁成饺子馅了。
而县城之中,虽然有盗匪活动的流言传出,却没听说官军出动缉盗。这样一来,血液的来源就十分可疑。
而且,如果是盗匪做下灭门案,这些人怎么进出县城就是个大问题。雕龙牌那帮匪徒屠灭人家满门的时候,现场未曾起火,所以案子直到第二日傍晚才被发现。那时众匪已经散入人群,分批从四门离开了。
但这起案子里,现场着了一场大火,小半个县城的人都跑去救。官面上的人当晚就对出了什么事清楚得不能再清楚,这时候县城四门已闭,救火这么大阵仗,居然没一个匪徒落网。导致景南陌蹲大牢的时候,牢里空得能饿死老鼠。那些人是躲到哪里,才能消失得如此彻底?
所以景南陌有了个大胆的推测,当晚作案的,很可能是原本负责南门城防的军士。他们穿着官军的衣裳,即便路上给人瞧见,也只会以为是加派了人手巡夜。
而这些人寅夜跑到人家里,随便找个缉拿盗匪的借口敲开房门,受害者都不会有太多警觉。他们手持兵器、训练有素,屠灭一大家子人,快得话有个一二十分钟也就做完了。事成之后,这些官兵再回到南门值守,作恶多端的“盗匪”们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到时候血衣一烧,又有谁能抓住这狐狸尾巴?
景南陌来此之前,已经根据自己掌握的线索,在心中推演了好几遍,认为这是最可控、最能够还原出当时状况的发展。
而这行动最大的变数就是巡夜的打更人,虽然那么大的案子都干了,不在乎再把打更人一块做掉。但打更人一般二人一组、手持木棒、铜锣,见势不好、边跑边敲。
一旦惊动了附近住户,不说打不打得过,只怕需要灭口的人会指数级增长。所以面对打更人,想要减少麻烦,事先的收买拉拢必不可少。
进来时看到的景象让景南陌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桌上除了散落的银锭,还有一把大剪刀、两块软布、半盆深褐色的液体,根据气味判断,液体应当是浓茶叶水。
景南陌依稀记得,茶叶里的某种物质可以溶解银子表面的氧化层,使氧化发黑的银子重新变得光亮。算是一种天然的擦银膏,只是效果肯定没后世卖的那么好,需要反复擦拭,才能让银子重新变得光洁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