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内殿没点几架灯,老祖宗最喜欢明亮,这么干是怕打扰她休息。李清乐忽然想起从前在梦云山时老祖宗自己住一个屋,时常一点点一宿的灯,醒着也点,睡觉也点,叫人总分不清她是醒着还是睡着。
所以闲时孩子们经常打赌,赌她睡了没,醒了没,李承兴总是输。
后来他为了赢自己做了个会转的灯送给老祖宗,人醒时抬手一拨滚轮便转的快些,人睡着就转的慢。
他听见内室里老人断断续续的低声呢喃呻吟的声音,就像困在梦魇里一样。
“你来了。”
空气中轻弥着藏香和药臭,又热又黏,腻的人鼻子呛。
李清乐轻轻跪在中间,地上铺着层薄毯,面前是锦被里深睡的老人、打哈切的太妃钟氏还有站在一旁晾药的宸王,像一幅锦绣糜烂的画。
“臣李清乐参见太皇太后,钟太妃娘娘……宸王殿下。”
“承兴啊,快起来。”
钟太妃是个富贵妇人,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微胖的身躯红光满面。
她超李清乐招手,李清乐起身走到钟太妃身边,被她一把握住手,“好孩子,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臣……”
“一家子,还说臣不臣,”钟太妃捏了捏李清乐的衣服,“瘦了,也稳重了,不像几年前云雀似的满宫里叽叽喳喳,好孩子,这些年你怎么样?”
“都好。”
“听闻你身子有缺,”钟太妃眉头一簇,侧头道:“长瑅,你在那儿磨蹭什么呢,你清乐哥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快去添些炭火来。”
李清乐心下一惊,“不不必了,我向来如此,而且屋子里太热老祖宗也不舒服。”
楚长瑅也站在原地没动。
钟太妃笑笑道:“也罢,这一路想必他也不敢把你冻着。”
楚长瑅这才端药过来,“这么夜了,老祖宗诊了一日,太妃何必叫他过来,再扰了老祖宗休息。”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就只许你来,不许他来。”钟太妃想接过碗,这些事她从来不敢叫楚长瑅这个四体不勤的做。
楚长瑅却道:“太妃劳累多日,我来给老祖宗进药吧。”
“你会什么。”钟太妃还是把碗拿来,“老祖宗夜里会醒一次,吵着要见承兴,我是想早日见到早让老人家安心。等一会儿你累了便先回,我已经让方琴在偏殿收拾出了一间房。”
“我不累。”楚长瑅道。
钟太妃给太皇在后喂完药,李清乐接过碗,放在一边。
李清乐见钟太妃眼底乌青,道:“太妃去歇息吧,这一夜我和殿下守,也算尽一尽晚辈的心。”
“不用不用,我伺候惯了。”
“过几日水路祭,太妃列在首席,尽管是为了侍奉老祖宗,也不好显得太过憔悴,旁人未免责怪陛下。”李清乐十分自然地蹲在钟太妃身侧。
钟太妃心都酥了,看着李清乐直摸他的头,“还是你懂事,替我和陛下想的周到,和你父亲一个样。”
“父亲不在,自然我该如此。”李清乐乖的像个小猫似的。
钟太妃也没别的话了,眼神从永安侯身上移到宸王身上,越来越觉得宸王杵在那儿简直是个棒槌。
“你呀,多跟你承兴大哥哥学一学。”钟太妃轻拍了下楚长瑅的胳膊肘,似有责怪之意,“要不得老祖宗生病了念叨人家,你准是捎带上的。”
“……”
李清乐一阵好笑,半蹲改为坐在床边为老祖宗掖被角。
“承兴啊。”
“诶。”他转过身。
“不如这样,你俩就守前半夜,后半夜还是我来,两相便宜。”
钟太妃说。
话已至此,无需多说:“凭太妃安排,我与殿下一定尽心尽力。”
话毕,钟太妃便在方琴的搀扶下离开了。李清乐也终于可以细细打量病床上的老祖宗。
老祖宗眉毛都白了,脸颊和唇色才刚刚恢复一点血色,松垮的肉像棉花一样柔软,没有一点青斑,还是个慈祥的老太太的模样,可爱的紧。
老人家呼吸匀称,想必白天累坏了,估摸着前半夜也不必怎么管。
“长瑅,你把会诊的单子拿来。”
“你叫我什么?”
李清乐轻轻叹气,“在老祖宗这儿,什么都放一放吧,别叫老人家听了心烦,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