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楚长瑅较儿时多了些不经意的城府,倒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用这些外人看似不着痕迹的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这行事作风和当今陛下如出一辙。
假装无意的别有用心一直是楚家人惯用的手段。
他们有时是为了治什么人的罪,有时是为了给谁找个借口开脱,有时是为了赶人走,有时则是为了顺理成章地留下谁。
就比如贺铭。当初,贺铭是以灾民恶氓的身份被宸王收留,宸王知道成君皇后不会愿意这种毫无约束又没有身份的人留在他身边,但他又不敢违抗母命,所以先将贺铭塞到了永安侯府,后在一次围猎上设计让贺铭在皇帝面前露了次脸,借着功劳谋了个可有可无的官衔,最后由李清乐以李家节奉为由,才将贺铭送进了宸王府做了偏卒。
当初宸王费尽周折只是为了不留话柄地留下一个小卒,如今却不知可也是为了留下他……
李清乐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全然地了解宸王,但宸王素来的行事作风他却是再熟悉不过。
以至于此时,宸王板着脸却难掩一丁点不自在的悸动和逆反的情绪便能被他轻易地捕捉到。
透过玉眸,直达心底。
他不止一次感慨过宸王这双眼睛,没有成君皇后那般明媚端庄,也不似皇帝深邃风流,却给人以沉静又深不可测的感觉。
“这两个算什么,”李清乐直勾勾盯着楚长瑅的眼睛,身体前倾,手指撑着下巴,“殿下居然不记得了吗,臣愿意给殿下的,自小到大,从来都是最好的。”
楚长瑅没有看他。
李清乐失神片刻,搓了搓手指,这才将眼神从楚长瑅脸上挪开,慢慢地,侧目看向倒在地上的两个少年,叹了口气,“给过你们机会的,可惜了。来人——”
门外两个黑甲:“属下在!”
“刺客惊扰本侯,幸有殿下的轻驭军护卫,带下去,依律处治,”李清乐顿了下,又瞄了楚长瑅一眼,一笑,“做的干净些。”
“是属下护卫不力!”
“遵侯爷令!”
那两个少年被堵住了嘴,一直发出“唔唔”的声音。
李清乐动了动耳朵。
他常年用窃声锁听戏打发时间,偶尔也会做窥听他人讲话的事,所以对人声十分敏感,基本上他听过的声音都不会忘。
只要曾说过一两句话,那么分辨出这两个人的身份并不难。
而这两人如果没听错的话,一个是萧错,还有一个……似乎是那位天外楼的少主,那个仗义执言却很愚蠢,敢将富殷之事透露给刘伯辛的弟子,引得刺客夜入李府行凶杀人的,风关。
他眼睛转了转,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大致理清楚了。
上次在马车里,他敲打萧错之后,萧错恐怕心有余悸,又不敢将桃花宴的事告诉江湖四大门的长辈,只好私下找到风关。
估摸是把风关说通了,携风关来给他负荆请罪的,结果被宸王抓了……这俩小子够倒霉啊。
可真要是死在李家……这二位是江湖上被寄予厚望的名门少主,恐怕往后这四大门就算表面不说,背地里也要翻脸了……
楚长瑅淡定地喝了口茶。
李清乐却在这张漂亮面皮下看到了一丝没隐藏好的不淡定。
他笑笑问:“殿下可满意?”
这话有点把宸王架在火上烤。说不满意,他方才又放话指责永安侯逞江湖义气,可若说满意,草芥人命又不是他的本意。
他又喝了口茶。
李清乐笑着把宸王这短短几句话喝的第三口茶抢了过来,连带宸王的手掌也握在自己手里。
然后朝贺铭说:“看来殿下另有打算,你去把那两个人看好,别让他们跑了,稍后处置。”
贺铭瞪大眼睛盯着合掌相扣的四只手,瞳孔震了震:“是。”
他屏气退下,但这回并未退到门外,而是清了整个院子。
等人都走开,李清乐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冲宸王挑了挑眉,宸王的脸色很难看。
他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掌心包着的这双手厚实又温暖,捧着一捧热茶,蒸地他发凉的指尖都暖和了。
这双手如今也是经历过西北的风沙,握过长剑,拉过强弓的了,早就不是六年前那个金尊玉贵细皮嫩肉的触感。
李清乐成心逗他:“上过战场的人也会紧张地喝水啊。”
宸王脱手想逃,被他握地更紧:“别动啊,给我捂捂。”
“你逾矩了!”
李清乐熟练地开始翻旧账。
“当年在京城,质子府送了我一个美貌的通房,你却不管宵禁偷偷在雪夜里到侯府来找我,”李清乐掂量了一下,轻轻挑问:“怎么不怕撞见什么逾矩的事啊?”
“你……”宸王无话可说。
“都说了,冷,给我捂捂。”
楚长瑅又被拽了回去。可他清楚李清乐这哪里是冷,分明是在给他后面要说的话做铺垫。
这位李小侯爷的作风他再了解不过,凡事巧舌如簧,善于拿捏旁人的情绪,再装出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往往无理也能出搅三分来,但这也是他的本事,反正旁人是学不来这厚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