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乐呵呵地夹了一块,示意明夷靠近,少女连忙将碗里的槐花饭刨尽,鼓囊着腮帮子嚼嚼嚼,双手捧碗,满脸开心地拥了上去。
刚出锅的饼子烫嘴得很,小口咬破酥壳,外层的油脆里头是软韧的面团,荠菜本身的甜味与糯米混合后变得更加柔和,齿尖碾碎荠菜茎叶时,又迸出些许清苦汁水,但马上被糯米的回甘缓缓抚平。
明夷端着碗和老妪一起回到桌边,吴中孚瞟了一眼叠在敞口粗陶碗里的荠菜粑粑,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明夷,少女用指缝夹着筷子,单手抓碗,弯起眉眼比了个大拇指,少年瞬间了然,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收到——这还是明夷教给他的。
临走时明夷找老妪买了两罐辣酱,老妪喊自己的小孙女过来帮忙,明夷循声看去,小女孩正蹲在樟树根边喂黄狗吃饺皮,双丫髻上插着一朵不知从哪里摘来的野蔷薇。
小女孩看了看祖母,又看了看小狗,明显舍不得。明夷冲女孩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过来了,转头对老妪说道:“您告诉我怎么弄,让孩子顽去。”
老妪额头上的褶子皱得更深,面露无奈道:“这小妮子成天就知道顽,哪能让姑娘你动手,我来就好。”
明夷也没坚持,只是把麦冬叫来耳语两句,自己仍站在旁边,看着老妪从下头箱子里翻出两个巴掌大的大肚陶罐出来给她装辣酱。
吴中孚上前来接过装好的辣酱,明夷接过麦冬拿来的油纸包走到樟树下,蹲到小女孩旁边,将手上东西递过去,笑眯眯道:“给你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小女孩表情有些迟疑,但看了看明夷满脸亲和的样子,还是怯生生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接过油纸包打开。
只见里头装着好几只胖乎乎的金丝蜜枣和一些盐渍青梅,女孩表情瞬间欣喜,指着金丝蜜枣道:“我见过一些客人吃这个,闻着特别甜!”
明夷笑容更甚,“哇,那你赶紧尝尝,看看是不是和闻着的一样甜?”
女孩小心翼翼地拈了颗大枣,正要放进自己嘴里时,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站了起来,蹬蹬跑到老妪旁边,将枣子放到祖母手里,道:“祖母吃枣子!”
老妪接过蜜枣,爱怜地摸了摸小孙女的头,祖孙俩一人一枣啃得和乐融融。
又过了几天,马车行驶在昱岭关盘山驿道上,明明才到巳时,天空却阴沉如傍晚,浓烈的风止不住得嘶吼。铅云似浸湿的棉絮般好像要从空中坠落,山风裹着土腥气掠过崖壁,马车四角挂着的艾草香囊直直被刮走了三个,道旁野樱被雨打落,粉白花瓣黏在泥土间,四方鸟雀无影踪,车夫头上的斗笠也差点被掀飞。
前方黄褐色的泥浆顺着山道蜿蜒流下,明夷所乘的青幔马车忽地一沉,原是风雨迷了车夫和马匹的眼睛,一不留神,车的左轮卡进石缝,青骢马扬蹄嘶鸣,车夫缰绳差点脱手,整个车身瞬间斜倾。
“抓稳厢柱!”明夷半个身子悬在厢门边,一边死死抓住厢内直柱,一边对麦冬喊道。
吴中孚听到后面成动静,赶忙示意车夫停车,带着小厮直奔明夷那边,厉声喝道:“卸马!抬木杆!”
两个小厮并车夫扑跪在泥浆里,肩扛木杠抵住倾侧的车厢,吴中孚绕到一边徒手去扳卡死的轮轴,忽然听到一声裂响,倾斜的车身总算被扶正,马匹在一边止不住的嘶鸣,车夫套上蓑衣前去安抚。
吴中孚一把拉开厢门,焦急道:“你们没事吧!”
刚经过一遭,明夷惊魂未定,看见门外少年身上的鸦青直裰吸饱了雨水紧贴着腰背,额前密密滴下水珠,赶紧一把将人拉进车内,掏出两块帕子给人擦脸,担心道:“不要命了!这么危险怎么能随便下车,没看见前边滚下的山石断木吗!”
吴中孚身体僵硬,仍由明夷抓着帕子在他脸上身上乱抹,喉结滚动两圈,正想说点什么,突然后方山壁传来“轰隆”几声裂响,磨盘大的石块裹着断木滚落,狠狠砸在驿道上,将退路彻底堵死。
车夫瘫坐一旁,在嘈杂的雨声中朝明夷他们大喊:“前头塌了半幅路,现在后面也被堵死了,过不得也退不得……”
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劈开云层,伴随着轰隆的雷鸣,映得众人面色惨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