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当然会同意。阿布纳心里是十成十的把握,原本只有九成九,在看到珀里斯焦急的反应之后便加到十成了。
对于珀里斯和塔西尔之间的关系,他比劳西安要看得透彻些。雄虫天天做饭带饭是什么水平就不用说了,除此之外,他还看到过珀里斯奔向塔西尔的模样。
格斗大赛的那天晚上,他和一位阁下跳舞到凌晨。回宿舍的路上,他正优哉游哉地走着,突然有一道黑影从身边经过。
军部上下坐轮椅的只有珀里斯一只虫,因此即使黑夜看不清脸他也把雄虫认出来了。他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所幸跟上去瞧瞧是个什么事儿,于是尾随对方一路到了军部。
电梯等候厅里灯光明亮,阿布纳怕被发现就没有进去,选择躲在墙角后头。雄虫的衬衫尽数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皮肤上。当对方抬起手的时候,他看见雄虫的掌心皮肉绽开,有鲜血渗出。他把目光转向轮圈,不出所料地在上头看到了深色的血印。
雄虫上了三楼,他从楼梯间也上到三楼,然后继续跟着,跟到了医务室。
医务室里传出塔西尔的声音。
阿布纳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心中不禁感叹,也不再多待,仍旧回宿舍去了。
会为了去见对方,转轮椅转到把手掌磨出血也毫不在意,到此种地步,该是什么样的感情呢?
阿布纳突然觉得恐怕连塔西尔也不如自己看的透,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少将真能看透,不知道还会不会做出那种选择。
“让我去,我去输血。”珀里斯的回答几乎在阿布纳话音落下的片刻便响起。
答案在意料之中,阿布纳并不是很惊讶,倒是劳西安微微睁大了双眼。
“真的非常感谢您。”阿布纳道,“我们现在就派虫去接您。”
对方派了光舰来接珀里斯。光舰是军用的时速最快的飞行器,从边缘星系到帝都星,普通飞行器要飞两天半,而光舰不到两个小时就能到。
但如此快的飞行速度意味着光舰不是谁都能坐的,军雌们需要经过专业的抗加速度训练才能适应这样的飞行,否则很容易因空间运动病而感到眩晕、恶心和想吐。
珀里斯没能自己转轮椅,是被虫推下来的。他的脸色白的不像话,即使已经落了地,那种强烈的眩晕感还是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他看到阿布纳走过来,便强行忍下肚子里的翻江倒海,急急道:“塔西尔在哪儿?”
穿过层层防护门,他们抵达了最里面的特级病房。伊维正在门口等着他们。病房四周安装的是调光玻璃,此刻处于雾化状态,外头看不见里头。
见珀里斯一直隔着玻璃张望,阿布纳解释道:“阁下,少将现在是半虫化状态,而且因为精神海崩溃,伤口没法儿愈合……实在算不上美观,您还是不要看见为好。”
不是他不相信对方。但是塔西尔现在的样子连军雌看了都要吓一跳,他不想让雄虫留下心理阴影。
其实珀里斯哪里会在意这些。但他担心每拖一秒,塔西尔救回来的概率就小一分,转头面向伊维:“现在就开始输血吧?”
“是,阁下,马上就开始。”伊维嘴上应着,眼神却刀子似的射向阿布纳。
雄虫的血是可以救塔西尔没错。但是这家伙,难道没听他说数量吗?!要想保住少将的命,至少需要一只C级雄虫800毫升的血啊!
雄虫何等脆弱,那可是800毫升,会把虫抽死的啊!
他是想救少将没错,但是如果要以珀里斯的命来交换,这种一命抵一命的事,他是真的下不了手。
“阁下,”脑中斗争许久,他还是决定交代实情,“如果想要把少将救回来,至少需要……800毫升。”
“阁下,这会威胁到您的性命的,我不能这样做。还请您原谅阿布纳的鲁莽。”
然而珀里斯却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也是医生,丢800毫升血对于一般雄虫来说确实离死不远了,但他毕竟是地球虫,身体素质总归要强上一二,应该能扛过去。
“没关系,抽。”
“阁下,您三思啊,真的不行……”
“来抽。所有责任我自己承担。”珀里斯脱下外套,搭在扶手上,“抽吧。”
伊维还要再劝几句,阿布纳已经搬来了输血的仪器。血液循环机有两端,都接着长长的导管,一端连珀里斯,一端连塔西尔,通过血泵的运作和机器的进一步处理,将珀里斯的血送到少将身体里。
见雄虫心意已决,伊维也不再说什么。他给珀里斯做了消毒,然后将针头刺入对方的肘窝,登时便有暗色的血液流出,顺着导管一路通向病房里昏迷不醒的雌虫。
“阿布纳,我想看看他。”
无论雌虫是怎样一幅情状,狼狈不堪也好,血肉模糊也罢,他只是想看到塔西尔,想要亲眼确定对方的存在。
阿布纳见雄虫定定地看向病房,好像一块指南针执着地追随着他的磁极,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涩,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闭了闭眼,指纹按上墙上的屏幕,消去了玻璃的雾化。
阻隔视线的雾气慢慢散去,病房内的一切逐渐清晰可见。铝合金制的手术灯投下冷白色的灯光,整个病房都蒙在一层惨白的光晕里。
他看到了塔西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