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归年抱着扫帚,捏着鼻子,一脚踩进了深陷的软土中,他终于受不了大叫:“谁这么缺德啊!怎么到处都是!呕——”温归年扔了扫把吐,一旁提着桶的一百零一倒是毫不在意,他任劳任怨地替温归年收拾烂摊子。
他的妹妹坐在远处的石头上吃糖葫芦。
“你就不觉得很臭嘛?”温归年终于缓过来。
“没有啊,这都是我分内的事,宋掌门能允许我与妹妹留在无殇,我就已经很感激了。”一百零一就是在去年无殇秋试中的第一百零一名,只差那么一步。
温归年跑到一边,逗着他妹妹,一百零一笑呵呵地挽起袖子洒扫。
没过一会,温归年突然瞧见了那个蒙着布条的小瞎子,他知道这个人——神隐门太公破格招进无殇的。
“晏知!”温归年登登登跑下去,含住晏知,后者停下脚步,抬头,取下眼上的布条,用无神的、苍白的目光打量着温归年。温归年也不与她客气,直接开口问:“晏知,你晓不晓得怎么赌钱?”
“我不晓得。”晏知的语气算不上好。
温归年不依不饶:“那你帮我瞧瞧我最后能与苏禾师姐白头到老不?”温归年的脸莫名其妙就红了。
晏知点头,但是她的表情逐渐扭曲起来,她惶恐地后退一步。温归年伸手想去拉她,晏知却只匆忙说了一句:“你多珍惜与苏禾师姐相处的日子吧!”说罢,她左边拌右脚走了。
温归年这个向来不聪明的少年可算是聪明了一回,他从晏知的话中悟出了苏禾师姐可能不久于世的意味。
此后几日,温归年日日缠着苏禾不妨,几乎算得上是寸步不离,就连苏禾如厕的时候,温归年都要蹲在外面守着。
苏禾不胜其烦,但是对上温归年委屈巴巴的神色的时候,苏禾终究是没能狠下心来赶他走。
而余念七“控分”失误,竟然以一分之差入选了宗门大比舟,她有些心不在焉。
一是因为她妖物的身份,一是如若此次宗门大比各路掌门、长老都来观战,她怕总会有一个人看出她是妖物,现如今,太引人注目,总归是不算好的。
四周突然寂静下来,金色的日暮蒙上了一层红晕,纸钱掠过天际的动静被无限放大,空气也变得粘稠。
女子轻盈的笑语从余念七头顶落下,余念七后撤一步,握住了从天而降的伞柄,一道道白色绸缎缠住余念七手腕,触碰到她手腕上的骨链时,哀嚎一声缩了回去。
觅渡从空中跃下,她悄无声息地踩在融化后的积雪上,她说过,再见余念七一次,她会给出后者一个无法拒绝她的理由。
“我拘了余家父母的魂魄。”觅渡的声音轻飘飘砸在地上,她脚下的白色绸缎将两个余念七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从地底下拽了出来。
看着已经完全丧失了灵智的余家父母,余念七的确有了一霎那的动摇,然而只是一瞬间,她清楚地知道,如果她将幽昼偷出来交给了觅渡,殇渊下落不明,那么世界上将再也没有能杀了西北禁地出来的妖物的神器了。
“所以呢?觅渡你在威胁我?”
“对啊。”觅渡的白瓷一般的脸上嘴角勾起了一定的弧度,“我就是在威胁你。所以,羌芜,我的威胁有用嘛?”
“有。”余念七点点头,“但不多。”她毫无征兆地出了手,手腕上的骨链化成长鞭,与觅渡身后飞出的白缎缠在一起。
觅渡飞踢一脚,足尖踩在余念七的肩上,后者反手抓住觅渡的脚腕,手背上青筋暴起,她指尖微微缩,觅渡的脚腕瓷器般裂开,碎片迸发,划过余念七的侧脸,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
前所未有的强大妖气从余念七从余念七身上迸发出来,她压抑的太久了,她不敢冒头,时时刻刻地压制自己的妖气,用人间学来的一招一式来应对各种状况。
然而,她原本就是妖物啊。
这些年,天界趁她在碧落黄泉仍非人形、最虚弱时下的禁锢已经消散了个彻底,而羌芜神骨的加持,使她的法力有了旁人难以企及的飞跃。
此刻面对觅渡,余念七气急,也不藏拙,她将觅渡从肩上摔下,后者灵巧一跃,语气有些愠怒:“你我同宗同源,何故兵刃相向。”
“道不同不相为谋。”余念七没有继续与她废话,手中的骨鞭刺破白缎,直逼觅渡面门,被挡了回来。
觅渡不明所以,她的脚腕转眼间恢复如初,她踩在两端拴在树干上的白色绸缎上,道:“羌芜,何至于此,你我从来都不是仇敌,此前不是,今后亦非。”
“难得听你用这般语气说话。”余念七在觅渡有意的松手下,将余家父母的魂魄抢了过来,“难为你白费心思了。”
觅渡侧躺下来,垂下的裙摆晃晃悠悠,她像是许久没与人说过话,“羌芜,你真无趣,我不过是杀了满楼罢了,又没像归终那样大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