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身曲水锦道袍,头系唐巾,看着三十四五的年纪,疏眉朗目,面白微须,其上犹存年轻时的书生意气。
他手边动作一滞,心中忖了忖,淡声附和道:“诚然这世道人心不古,连畜生都比不上。”
谢屏立在原处,负在身后的右手上戴着一枚黑青和田玉扳指,溶溶天色下折射出一种冷而锋利的光。
须臾几声鸟鸣啁啾,他转过身,朝那人谦和一笑。
“屏资质驽钝,想先在程先生这里讨个示下。”
程负摆了摆手,恭声道:“哪里谈得上什么示下?我此番不过是将肃王殿下的钧意代为转达,大人听过,我足以交差了。”说罢起身意欲拜别离去。
谢屏没有拦他,程负径自走到门前,却又停住了脚步。
他还是不甘心,总想再试一试能不能将谢屏说动。
“大人。”
谢屏闲闲抬目,“嗯?”
“大人派去庸州的死士,日前应已回京复命了吧?”
程负侧首看向他,眼底狡黠之色一闪,“长公主殿下已经急疯了,如今正筹划着要将陆清节夫妇接回京来,只是山高路远,要打通各处关节,不是使点钱财一时半刻就能了事的。”
谢屏面色一凛,望向他的目光冷厉犹同鹰隼。
在身为谋士的程负面前,矢口否认没有意义。谢屏顿了顿,轻声道,“你,如何知道的?”
刺目阳光从角门细细碎碎的钻进来,程负眯着眼,悠悠道:“想灭陆家的,可不只大人一个。”
谢屏眸光森然,“是工部,还是东宫?”
“都不是,是监云卫,陛下的人。”
谢屏心念微动,工部和东宫的人想要灭口情有可原,毕竟陆清节知道的太多;储副素来心狠,即便陆清节是往日在他身边尽心竭力的旧属,为防将来变节对自己不利,他自然有理由痛下杀手。
可是监云卫的出现……却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大人的死士动手前不慎被监云卫的人瞧见,那人与我是莫逆之交,只将此事密告给了我一人,再无旁人知晓,大人尽可放心。”
“我不明白大人费一番周折为何只杀了陆家那个次子陆拂,不过如今,我倒可以给大人指条明路。”
谢屏知道眼下万万不能放他走了,遂向程负躬了躬身,正色招他入座,“愿闻先生高见。”
程负倒肯从善如流,待二人相对坐定,他一面替谢屏斟满了茶盏,一面平静地开口。
“大人是去岁钦点的榜眼郎,令兄应当是……佑昶十二年的进士,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