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茶杯,重新回看床上的病患,夏承煊见那人眼底划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之后他满眼无奈对上自己的目光,一本正经地说:“在下一路被人追杀,无奈逃到掌柜的酒肆,怕惊扰到周边休息,只能藏于缸中寻求暂时掩护,未曾想对伤势过于自信,竟直接昏迷过去,这是我的过错,给老板赔罪了。”
说着便在床上艰难作了个揖。
“在下定会给老板补偿,只是躲避追杀之际,在下将钱财都弃于半路,现在囊中羞涩,实在不能立刻凑齐老板那一百两银子……”
夏承煊:……
废话这么一大堆概括来说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或许是见着夏承煊整张笑脸都垮掉了,那人又慢条斯理道:“虽然在下现在暂时没有钱,但只要老板不嫌弃,在下可以在酒肆里当个帮工,等老板什么时候觉得能抵得上一百两银子了,什么时候再放在下走,如何?”
夏承煊:……
你看看你给我拒绝的机会吗?
自知早上吼声太大,怕被夏承煊打击报复的八哥识趣到外头溜了一圈才回来,脖子上戴着的羽毛项链在阳光下更加闪亮。
刚一飞进酒肆的大门就见着昨天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现在换了身白衣正坐在柜台边记账本。
听到八哥的动静他还分神抬起头来冲八哥一笑,吓得八哥差点当场给他表演个“坠落”。
僵着身子飞进房间,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仿佛深受打击的夏承煊,八哥还没问出口就被打断了。
“收了个帮工,他没钱,只能卖身。”
八哥:……
像是想起了什么,夏承煊又猛地坐起来,偏过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说道:“还有,他在的这些天你记得不要暴露自己妖的身份,尽量装得像真八哥一样。”
说完又躺了回去。
八哥:……
还有没有天理了!!!
“嘎———”一声惨叫响彻整个酒肆。
里面的老板木楞楞地继续躺下了,外头的帮工记账的手顿了顿,颇为担心地瞅了眼房间,思考老板是不是在虐待宠物。
*
这个来路不明的青年说自己叫虞璟,也不知道这名是真是假。
根据夏承煊这几天的观察,发现虞璟这人似乎除了酿酒什么都会。
账本挑不出错,记得工工整整,看着让人赏心悦目;酒肆上下卫生也包了;凭借一张好脸引了许多年轻小姑娘前来买酒,有时还有一些不要命的断袖;隔壁家酒肆瞧他们生意兴隆看着眼红,上门惹事,一言若合就被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忽悠着送出门了,一言不合就被他一身功夫给打出去了……
隔壁茶楼的说书老儿前几日上门买酒,虞璟从老人嘴里了解到了他和夏承煊的恩恩怨怨,于是代这不省心的老板赔罪,当即请他在玉醴楼痛饮一番,夸他是朱雀街说书的头名、茶楼揽客的活招牌,劝慰他不要与夏承煊初来乍到的小年轻计较,自己得空了也会去茶楼听他说书,云云。
酒过三巡差点给人畅谈到想立即拜把子当忘年交。
老人家大手一挥把口袋里装的钱全用来买酒了,非要反请虞璟。
临走前还念念不忘,握着虞璟的手让他得空了定要来茶楼听书,茶费全免。
在一旁闲来无事嗑瓜子的夏承煊看得叹为观止,要不是场合不对都想抬手给他鼓掌。
送走老头的虞璟返回时看着他靠在大门前托着一把瓜子磕得起劲,脚步顿了顿,侧过身来从他手中薅了一大半走,丢下一句:“报酬。”
夏承煊呆滞地看着手里瞬间只剩下一点的瓜子,反应过来之后握起拳头冲着高自己一个头的背影猛挥几下。
八哥在一旁想嘲笑却记着自己不能暴露身份,只能将头转向一边憋笑。
见某人似有感应地回头,夏承煊又装作无事发生,继续磕着手里仅剩的瓜子,只恨自己耳朵太灵能听见那人远去的低笑声。
晚上酒肆歇业了,清点着账本的夏承煊表示,其实让虞璟卖身当帮工这笔生意不亏。
*
一阵风吹来,烛火微动。
夏承煊从账本上移开视线,缓缓上移,朝着酒肆某处眯起眼。
他像是想看清什么,接着又眨了眨眼,恢复如初,对那处笑着问道:“姑娘光临在下的酒肆已有些时日了,是想讨碗酒喝吗?”
一瞬之间风消散了,烛火不再晃动,像是停滞了一般。
八哥原本在打着盹儿,听到这话立刻飞过来站在夏承煊肩上,顺着他的目光警惕地盯着那处。
紧接着酒肆大堂中所有蜡烛都灭了,只剩夏承煊盯着的那处留有三根蜡烛。
若是有第三人抬眼望去那处,定会感到一阵恶寒。
因为那处,什么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