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姑岸的话甫落,她却没了话说。
两人足足沉默了两呼两吸的时间,最后开口还是张姑岸,他说道:“倘若你长时间不能还礼,便一物代替,算是日后回礼后,再赎回这一物。”
许陵思索了下,她身上没有哪样东西真正属于自己,转念一想,便拜托宫娥寻来笔和纸。
墨是刚磨好的,黝黑的墨色染上灯光的赤橘,许陵执笔沾墨,在纸上写字,写到“许陵欠张……”之时,许陵猛然想起刘尚仪介绍张姑岸,只是口头述说,并未写下其姓名,而莫涂雁一直以“张世子”称呼。
“姑岸”二字,许陵隐隐猜出哪两个字,但不敢茫然写下,毕竟正主在旁边看着,万一写错,可是赚足了尴尬。
许陵正要问张姑岸的名字怎么写,张姑见她顿笔,捷足先登:“姑岸二字,姑苏的苏,彼岸的岸。”
许陵落笔。
宫娥取来的纸过大,许陵简单裁小,给到张姑岸手中,她发戴金珠,睁着眼睛说瞎话一般:“我身上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唯一有的只有亲笔写下的话奏效,你拿着这张字条,假以时日我不能还礼,你可找我归还‘飞垣’。”
她还欠王漾五千金,如今一贫如洗,珍贵之物全在双鱼玉佩,着实还不上礼,至于这满身金银,压根不是真正属于她。
“送出去的‘飞垣’,哪有向别人讨还的道理,”张姑岸一笑,“我可以等。”
宫宴将近散了,凤昔公主与张姑岸站于一处,不远不近看向席位里的许陵。
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凤昔公主声色放缓,“你和她相处很融洽。”
“或许吧。”张姑岸难得对一件事抱有不确认的观念。
凤昔公主感慨道:“当初许陵叛变,是你快马加鞭从神都擂台赶到宫中禀告,本公主以为你和她至少达到熟络的地步。”
“一面之缘罢。”
“不啻一面之缘,何至于令你动念?”凤昔公主相看无数人,这点心思在她眼中无处遁形,话锋一转,“她的同门来寻她了,那个叫方应的剑器师,依本公主开出的条件,待完成重峡峰学业,加入绯衣卫,以此换她出宫。”
“那么,公主同意了?”张姑岸看向凤昔公主。
“时机未到,怎会如此轻易,不过本公主自会如约让方应如愿。”
许陵被迫困于皇宫,无人能见,最着急的莫过于重峡峰小队,方应频繁前往神都,搜集许陵的消息,还特地见了一个人。
闻饮楼的舞女,萋萋。
萋萋今日没有跳舞,特地抽空单独见方应。半年前,方应撂狠话表示不会再来,可他还是来了,萋萋似乎早有预料一样,笑容可掬,无比灿烂,意味不明。
她欣赏指甲上新做的蔻丹,柔声道:“所以,凤昔公主果真答应你的请求了?”
方应坐在圆桌旁,闷声说了声“是”。
萋萋笑容更加灿烂,“奴家的提议不错吧,日后你可要多来看奴家跳舞,听听奴家的建议,说不准救出宫中那个许姑娘指日可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对于宫里的一切,许陵不甚有兴致,甚至每日有一个时辰自由行动的机会,她宁可留在庭院。近日,宫娥们奇怪许陵捡地上一截被修剪掉的梅枝,充当剑练功。
许陵已经取得凤昔公主基本的信任,但偌大的庭院里仍没有铁器的影子,尤其是剑,可见还是提防许陵逃脱。
可梅枝怎能代替剑练剑?
两者区别甚大,许姑娘天性洒脱,耐不住的,宫娥们自认为她以梅枝练剑图个乐,过几天便会罢休。
哪料,日复一日过去,旭日东升,她们都能在梅林中瞥见许持梅枝练剑的武姿,那截梅枝在她手中挥动,行云流水,似乎与真实的剑毫无二致。
剑风所过之处,梅林沙沙作响,绿叶轻瑟,好似真使出剑的威力来,宫娥们不禁为之惊叹,下一刻,却见许陵手中那截梅枝从中裂成两半。地上已经清扫修剪掉的梅枝,许陵惋惜,只能从树上折,又开始练剑。
每日不歇,就像人吃饭喝水睡觉一样,许陵也把以梅枝练剑当作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图什么呢?
宫娥们不懂,她们不曾练剑,只从宫中剑器师身上见过一招半式,从许陵武姿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权当许陵打发时间,消遣罢了。
这日,许陵照旧在梅林练剑,莫涂雁遣人送书的日子到了,宫娥打开门,却见来者竟是张姑岸,身后跟捧着十来本典籍的刑翡。
“奴婢见过张世子。”
“我代莫剑器师送书,许姑娘何在?”
“许姑娘人如今在梅林里,奴婢去请她来。”
“不必,”张姑岸拦下,“我自己前去寻她便可。”
张世子发话,宫娥莫敢不从,目送刑翡跟随张姑岸前往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