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最不服凤昔公主掌权的莫过于这几个中立的臣子,只因凤昔公主为女子,女子涉政,这帮迂腐的老古董第一个不服。但又因靖远王卸磨杀驴的手段,他们不屑与之为伍,心念凤昔公主制衡他,宁愿处在中间尴尬的位置。
景明帝有一口气在,其余人不敢轻举妄动,包括按兵不动的靖远王。
靖远王在朝中的地位,可谓微妙,凤昔公主掌握与靖远王分庭抗礼的权力,没了她,还有悟德皇子,再不济柳美人所出的珧皇子,景明帝虽然子嗣单薄,但还轮不到靖远王。
作为凤昔公主的政敌,莫涂雁少不了多言,还包括靖远王家眷,听说他只有一位正妃,不曾纳妾,膝下有一子,名为张姑岸,是名剑阁相剑师,张丘之亲传弟子。
莫涂雁补充:“张丘之,便是名剑阁阁主,想必你再熟悉不过了。”
许陵点头。
莫涂雁继续说:“很多人都不知晓张丘之亲传弟子就是张世子,显而易见的原因,莫过于张世子一年不入靖远王府两次,调查之人无从把两个身份重叠在他身上。靖远王和张世子父子关系不和,有人说两人性情不合,志向不同,毕竟靖远王出身皇室,在尔虞我诈的地方长大,城府极深,张世子虽为靖远王所出,但自年幼便被张阁主收为亲传弟子,远离凡尘,凭靖远王府是养不出张世子这般纤尘不染的谪仙人,是以,张世子才会和格外喜爱雅趣的凤昔公主走得近,有共同话题,往深讲,是归顺凤昔公主。”
儿子和老子决裂,投靠老子的政敌,儿子的堂姐,皇家关系果然混乱,许陵揉了揉太阳穴,尽量消化莫涂雁的话。
许陵来宫中半年,半个月前才被准许踏出庭院,多了她副生面孔,许多贵人不曾见过,又见她身边站着莫涂雁,不免窃窃私语。
悟德没走近,隔着木栏,问窦公公:“她就是皇姐带进宫的许陵?”
“回殿下,正是。”窦公公是景明帝身边最亲近的老内宦。
悟德皱了皱眉头,打量片刻,“怎么这副样子出现。”
窦公公深知悟德不是奇怪许陵现身宫宴,而是问许陵不同于传闻那样乖戾叛逆,反倒身着宫装,站桩般的乖顺。
窦公公卑躬屈膝,依旧保持弯腰的动作,说道:“再大逆不道之人,进了宫也须守宫中规矩,稍微不慎,掉脑袋,这许陵是聪明人,知道服从凤昔公主命令是明智之举。”
“也对,”悟德一笑,“你日常服侍父皇左右,我有段时间没去看望父皇,他的病情如何?”
窦公公笑得谄媚,道:“陛下吉人自有天相,饭食药汁服得下,身子骨还硬朗。”
悟德颇为满意,“那就照旧办了。”
许陵身处女眷席位,莫涂雁坐在旁席,多了这位杀伐果断的绯衣卫指挥使,那一众花枝招展的女眷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上官南嘉一见莫涂雁,语笑阑珊,斟酒敬她,莫涂雁侍奉凤昔公主多年,自然认识这位上官家的小姐。
且不说多熟悉,上官南嘉为凤昔公主身边的大红人,向莫涂雁敬酒,莫涂雁公务在身,又胜酒力,这酒婉拒不能,自然回敬。
上官南嘉敬完莫涂雁,又去敬许陵,她不曾见过许陵,但也听说过她的传言,心生佩服。许陵不胜酒力,怕一喝,又酩酊大醉误事,上官南嘉七窍玲珑心,一眼看破,唤来宫娥替换成不醉人的果酒,有了果酒,许陵回敬了上官南嘉。
平静只维持片刻,有上官南嘉缓和气氛,女眷们也放开,恢复以往喜乐。
宫宴过了大半,除了臣子席位,男席女席皆有人进进出出。许陵觉得郁闷,见状,向莫涂雁提议陪她离席透透气,不走远,待宫宴结束之前再归席,莫涂雁素来也不喜这种热闹非凡的宫宴,于是随许陵流连庑廊。
春江花月夜,对面一片湖泊波光粼粼,残荷摇曳。
张姑岸赴宴,知悉凤昔公主解她禁足,还带来赴元宵宫宴,他心中早有预感再见许陵,果不其然,立身庑廊尽头,先看到莫涂雁,悠悠转目看向身侧的许陵。
许陵还是张姑岸记忆中的许陵,即便盛装出席,胭脂抹脸,华贵极力掩盖她的光辉,却依旧掩盖不了一点她眸中清醒之色。
她凭栏而立,眺望的目光被灯火映得粲然,炯炯有神,是出世的清明,那种神色是宫里人没有的,没有醉生梦死的沉沦,没有虚与委蛇的虚伪,唯有刺破迷蒙黄昏的锃亮。
以至于,张姑岸记到现在。
就同那日武岳城画楼之下初见时那般,与今时一样,过往之处,灯火通明,火色旖旎,唯一不同的是,张姑岸这次选择毅然走上前。
少年清贵,闯进红尘荒唐梦,莫涂雁起先不注意都难,张姑岸驻步,“莫剑器师。”
莫涂雁心中讶于张姑岸搭话,面上回应:“张世子。”
许陵闻声侧过头,一见张姑岸,骤然动容。
张姑岸神情自若,十分淡然,窥探不到一丝情绪波动,“难得莫剑器师也来参加宫宴。”
张姑岸属自己人,莫涂雁开门见山:“执行凤昔公主命令,负责守在许陵左右。”
许陵已经收回目光,刚转过头去,便听张姑岸对莫涂雁道:“可否让姑岸和这位许姑娘单独说几句话?”
莫涂雁偏首看向许陵,又见张姑岸一丝稳重的淡笑,准允了,她没走太远,在不远处的席位上时时刻刻关注两人动向。
许陵见到张姑岸,起初惊讶,旋即如云消散。一路走来,这种程度不算什么,只不过许陵没料到莫涂雁口中双重身份的张世子、张相剑师,在她这儿还是“飞垣”原主——公子姑岸。
如今,她为名剑阁宿仇,张姑岸何故来寻,许陵猜不出具体,至少心中有数,留个心眼,或多或少提防。
张姑岸默了默,凝望向她,说道:“还记得我吗?”
许陵以试探的答案回答:“记得,你是那日我在武岳城辨石成功,遇到的那位‘飞垣’的主人。只是可惜,以我自身情况,没能完成留下的约定,下次再见却拿不出回礼。”
张姑岸淡然道:“无妨,回礼不急于一时,我能体谅。”
他们两人萍水相逢,顶多一面之缘,甚至连一句正式的话都没说上,张姑岸支走了莫涂雁,许陵不见得他只为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