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芝华回到屿城,沈勘收拾收拾也得开学了。
日用品东一堆,西一堆地扔了一地,不比第一次下乡的时候少。
虽没明说,沈勘脸上是肉眼可见的落寞,趿着拖鞋在房间里绕来绕去,踌躇半天仍是两手空空,不知道要拿些什么。
“差什么?我给你拿,”孟芝华皱着眉,掀开眼皮瞥了他一眼,“消停点行不行?”
沈勘吸了口气,一屁股坐到孟芝华边上,瓮声瓮气地说,“我不想住宿。”
孟芝华整理行李箱的动作顿了一顿,半侧过身问他,“为什么?宿舍条件还可以吧?”
“不是条件的问题。”
沈勘偏过头,和亲妈的视线错开——他适才想起来自己隐瞒了处分的原委,孟芝华对他的宿舍毫不知情,现下又找不出什么正儿八经的理由,张了张嘴小声地说,“不想住,烦。”
既然条件没问题,那就只能是人的问题了。
孟芝华心下了然,没再继续追问原因,尽量心平气和地问他下一步的打算,“那走读之后呢?时间成本你想过没有?”
“租房、买房,或者再雇个司机......怎样都行。”沈勘语气淡淡,后续的那些事他从没考虑到,只知道如果再叫他和王征住在同一屋檐下,那指定会出人命。
“行吧,”孟芝华揉着眉心思虑良久,借机敲打道,“我答应了你走读,学习上的事情你自己也上点心,不蒸馒头争口气......”
孟芝华虽人不在屿城过年,但对沈家那点破事是一清二楚。偏她这个儿子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即便有满腹的牢骚,也只能点到为止,没法逼得过紧。
果不其然,孟芝华后面说的话,沈勘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说想靠他争口气,那他妈下半辈子估计只有吃瘪的份。
“安安分分把高中三年念完,不需要你念得有多好,”孟芝华知道他没听进去,跟地图导航似地换了种规划路线,“把年纪念念大,国内待不下去就考个雅思出国,总归都有出路的。”
她难得说话带点迂回,把沈勘的毛捋顺——单单为了孩子的教育,她不知道找了多少门路。这对母子在外都像是只刺猬,浑身的刺儿,一对上家人,又把刺缩起来扎向自己。
沈勘抿着唇不说话,国内不好,国外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他不想出国,一想到在洋人堆里吃白人饭,那种要掀桌的烦躁感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孟芝华见他沉默不答,只当他是默认了。
第二天一早,孟芝华雇的专车准时地停在家门口。
沈勘拎着早饭坐上车,司机架在支架上的手机跳出了目的地页面,市里没几个知道水禾的,每每看到这距离都不由得惊呼。
“嚯,这是个高中么?真够远的。”
沈勘见怪不怪,没吭声,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
司机从后视镜里瞄了他一眼,心说有钱人就是心气儿高,都不爱搭理人。能在寸土寸金的文化片区买下这么一栋房,上个学还配专车接送,心下感慨投胎到底是门技术活儿。
路上时间耗得长,沈勘开学后几乎都是踩点到。说起他退宿,最高兴的当属须博乐。沈勘的嘴不是一般的刁,尤其是早上起得早会反胃,家里阿姨得每天变着花样地给他做早饭。
有的时候他路上补觉,来不及吃早饭就带到了教室,须博乐闻着味儿滚了过来,连盛郁带的煎饼果子也看不上了,央求着沈勘给自己也捎上一份。
沈勘面上很嫌弃地叫他滚,在须博乐的一声声“义父”下,口嫌体正直地把早饭丢给他,逐渐成了日常。
盛郁对他退宿倒不觉奇怪,发生了那种事还能在宿舍住下,那才和沈勘的作风相悖。
走读生福利多多,比较有吸引力的大概就是饭点不用跟人抢食堂的“猪食”。但沈勘这个飘洋过海,横跨半个屿城的走读生吃不到这项红利。
可他吃不到,不代表别的走读生也吃不到。一想起盛郁社交动态的那桌年夜饭,沈勘馋得直吞咽口水,那没出息的样子不比叫“义父”的须博乐强多少。
“你今天中午回家吃饭么?”在第三次把苯环幻视成红烧甲鱼后,沈勘决定放下他坚持了几天的尊严。
蹭个饭而已,又不丢人,他现在和盛郁少说也算半个兄弟......兄弟?
算吧?好歹经历了那么多事儿。
盛郁点头:“嗯。”
“你做饭?”他又问。
“想吃什么?”盛郁说,“我做。”
得到回答,沈勘嘴角翘了起来,转发了一堆在收藏夹里吃灰的美食视频,心满意足地合上手机,“暂且就这些。”
盛郁往上一翻,差不多有八九个视频。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总算是不用假借着“祝闻喻对象”的名义出校。
沈勘很臭屁地把蓝带子校园卡挂在胸前,走过校门时十分嚣张地在保安面前转悠了两下,惹得保安把他拦了下来,非得仔仔细细把人和照片核对完才肯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