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全校升旗仪式，二鱼站在国旗下，举着全国一等奖的奖杯和礼品，百无聊赖地听着旁边的校长慷慨陈词。

大大的摄像机正对着她，二鱼的眼睛不老实地四处乱转。从高高的台面望下去，大家都像是池塘里的鱼，抬头的过程也是换气的过程。她目光慢慢转向自己班级所在的位置，激动的老班站在队伍前面抓着手绢抹眼泪，抹完眼泪又抹鼻涕。谢应看到她望过来，从人群中向她伸出手，比了个大拇指。旁边的同学看到了，也学着他的样子伸着手，那一片竖起了小小的拇指林。

二鱼的嘴角勾了一下。

沈媛媛站在女生队中间，自从上次五官被小乖打碎，好像就再也拼不回来，怨恨和嫉妒从裂缝里不断地流出来，如今她是四年级有名的坏脾气。二鱼的眼神蜻蜓点水地过去，沈媛媛应激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二鱼看到她身后皱着一张脸的毕仪，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茜茜，等会儿午休有空吗？”毕仪站在她桌旁，居然不敢看她，“我……我有话跟你说。”

二鱼闻言，把桌上的作业文具慢慢收回抽屉里。时间拖得太久，如今她已经不再急切地期待这件事真正被解决的时刻。情感被抛弃的一瞬间，意义也就失去了。

旁边的两人看起来比当事人还激动。沈媛媛看起来毫不知情，听到毕仪这么说，差点就要从座位上跳起来，她的眼神就像是大不了要跟二鱼同归于尽的样子，但是她身后的谢应突然伸手死死地按住了她。他亮着一双眼，凶狠地说：“这次无论你要干什么，我会看着你，你哪里也别想去。”

二鱼插着兜跟在毕仪身后出去，路过她的时候，突然转头看着沈媛媛的眼睛。等到对方的眼睛气得红起来，再露出她最擅长的明媚的笑容，学着小乖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扬长而去。

这次谈话之后，她即将迎来最后的胜利。她会是胜者。无论是学习，还是人际，她不会再允许自己输。

毕仪找了学校旁的一家小咖啡厅，这附近就只有这一家装潢得像点样子。

她端了两杯卡布奇诺过来，可能是听说这个名字代表浪漫。二鱼面对沈媛媛时都能笑得明媚，面对她时却不笑了。她盯着桌面菜单上开得灿烂的玫瑰，安静地等待着她们开败的时刻到来。

“茜茜……”毕仪把两杯咖啡都堆在她面前，双手在桌下不自觉地紧扣着，局促地说：“首先，最近我是在刻意避开你，我要道歉……对不起。”

二鱼不为所动。

“我是有原因的！”她突然激动起来，“说出来，我怕你会觉得恶心。”

二鱼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有点疑惑。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毕仪语无伦次地说，“明明我的身边有那么多女孩子，也有男的，也不是没有好看的，为什么我偏偏对你……”毕仪梗着声音，努力压抑着情绪，“先不说这个。我之前问你沐浴露的牌子，我是认真的。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能告诉我吗？”

二鱼拧着眉道：“我去看了，一串英文，我不认识。”

毕仪点了点头：“这样也够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跟随你。我喜欢看你睫毛忽闪的样子，喜欢看你低头解题的样子，喜欢看你体育课红扑扑脸的样子。凑近你时闻到你身上的味道，我会开始好奇你用的洗发水、沐浴露、洗衣液、润肤乳，等等的一切。我喜欢与你相近，又希望你与众不同。”毕仪的双手握成拳，用力地抵着额头，好像在跟自己即将脱口的感情做着抗争，“你可是个女孩子啊。可是，为什么我感觉到，我喜欢你呢？”

“……”二鱼看着痛苦的毕仪，上一秒还使劲藏着愤怒的瞳孔，再眨眼却教自己愣住了。她的表情带着一股无措的茫然，“什么喜欢？”

毕仪自暴自弃地看着她：“就是喜欢。”

”哦，喜欢，那怎么了吗？“二鱼仍然不明所以，喜欢或讨厌，感情难道不是黑白分明的吗，“你就因为这个，这几天才这么奇怪地……”

“你不懂！”毕仪打断了她的话，“我说的喜欢，是恋人之间的喜欢，是想要占有的喜欢，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喜欢，是你以为应该是男生对女生、或者是女生对男生的喜欢，是写在情书上的喜欢。我是这样的在喜欢你！”

二鱼下意识地往四周望了一眼，午休已经开始，大部分学生都回到了教室里，周围只有零星的路人和工作人员，离她们也很远。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毕仪看到她的动作，头更低下去了一些。

“你说爱情？”

毕仪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指尖，想了一会儿，说：“……哦，爱情。”

什么意思？一个女孩子，一个玩得很好的女孩子，突然疏远了她，一度让她以为是她先决定抛弃了她的女孩子，又突然跑过来告诉她说，其实这些天她的异常都是有原因的。二鱼看着毕仪圆圆的下巴，因为紧张和害怕紧抿的嘴唇，不知道是泪还是冷汗的一滴顺着她的轮廓滚下来。其实她自己也厘不清，她说的怕她恶心其实是她自己觉得恶心，她这些天一直在跟自己纠缠，在没办法认清之前，她不能放任她的感情更进一步。直到今天她终于承认，她作为一个女孩子，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