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女孩子把好吃的藏在怀里,想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享用,二鱼正好抱着外婆给的油炸饼上来,敲敲门说是外婆叫拿过来的。她们随口叫她放在一边,二鱼放下了,却没有走。而是盯着桌子上的咪咪虾条、臭干子辣条、泡泡糖等等流口水。她说:“表姐,我也想吃。”
表姐的眼睛是内双,一瞪起来就成了单眼皮。二鱼记得她说过因为二鱼的是双眼皮,比她的好看,她想把二鱼的眼睛挖下来。
“你有钱吗?”
“我没有……”
“没有你吃什么吃?!”
二鱼不说话了,抓着自己的小裙子衣摆,还是不走。
表姐气急败坏地拽了一包咪咪,扔到她脸上,又重重推了她一把,把她推出了门。
“给你给你,小乞丐没妈妈!”
门关上的前几秒,二鱼看到思思姐姐坐在门后面,一脸冷漠地看着她。
砰地一声,二鱼摔在水泥地板上,摔得她屁股很痛,但是揉两下也就没什么了,跑跑也就好了。她欢欣雀跃地跑下楼去找外婆:“外婆外婆,表姐给了我一包咪咪——”
外婆手里补着竹篮,用满是茧和疤痕的手掌揉了揉二鱼柔嫩的脸颊,二鱼感觉像是砂纸贴在了脸上。
她问外婆:“外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钱啊?”
“你要钱干什么呀?”
二鱼也不知道她要钱来干什么,她装乖说:“我想把钱攒起来,到时候家里要用钱了,我就噔地一下——把它们都拿出来。”
外婆放下了竹篮,一伸手把二鱼的小脑袋包在手心里,揉来揉去地笑了好一会儿:“我们茜茜肯定又是看了什么动画片了是不是?”
二鱼在她手心里皱着一张小脸。
外婆拿出一块硬币,放到她的裙子口袋里,神神秘秘地跟她说要好好保存哦,下次家里有难就靠她挺身而出了。
二鱼跟外婆嘻嘻哈哈地闹了一会儿,然后揣着硬币,蹦蹦跳跳地走了。
儿时的她不明白那种气势汹汹的恶意从何而来,天真为她打造了她在人世间的第一副盔甲。她只用睁着眼睛看啊看,把那些好的、不好的,通通先刻在记忆里。
表妹相较于她的亲姐姐更喜欢挨着二鱼,可能是因为她们的年龄相近,可能是二鱼有那副双眼皮。表姐总是一副“小孩勿近”的样子,黏得烦了,她就比讨厌二鱼还要讨厌自己的亲妹妹。表妹会整天整天地黏在二鱼身边,凑得很近地看她的脸,“姐姐姐姐”地叫她。
表妹是一个小小的学人精。二鱼手里拿着什么,她手里也要有什么,如果只有一个的话,表妹就会伸手从二鱼的手里抢过来。
表妹的名字里有个“桦”字,二鱼一度觉得她的名字比自己的名字好听很多,她更讨厌自己的大名了。很多时候二鱼在二层天台上玩,探出脑袋去看楼下的时候,表妹挨在她身边,也跟着一起往下张望。表妹只知道她的姐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知道二鱼平淡的面容下是在默默丈量着二楼到地面的高度。如果把人猛地推下去,能不能立即断气呢?二鱼盯着表妹小小的后背想。
她从平台浅浅的水洼里看到了自己的表情,像那时门后的思思姐姐。她推人的手法学的是表姐的动作,只是表姐推她是推胸前,她要推表妹是推后背。
二鱼后退了两步。表妹转过身来找她,松开了抵着墙沿的手。她跑过来握住她的手:“姐姐,你刚刚在看什么?我什么都没有看到诶!”
二鱼不说话,阴沉沉地瞪着她。
表妹看到她的表情,吓了一跳:“姐姐,你怎么了?”
二鱼闭了闭眼。她想,没关系,反正二楼的高度也是摔不死这个讨厌鬼的。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又露出了洋娃娃一样的笑容,表妹很喜欢看她这么笑,又往她身上挨挨蹭蹭。她任由表妹拉着她的手,淡淡地说:“我们下去吧,我饿了。”
表姐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她们俩正头挨头窝在沙发里,看电视上演的小马宝莉。表姐手里拿着几根棍棍糖,表妹瞪着眼睛看着她走过去。二鱼看了看表姐,又看了看身边的表妹,凑过去她耳边说了一句:“你想要的话,直接上去拿不就好了。”
表妹看着她,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二鱼又说:“就像你抢我的东西一样,你也能这么去抢你姐姐的东西。”
表妹对她的亲姐姐有种天然的畏惧,但是听二鱼这么一说,她又觉得挺有道理。于是二鱼看着她跑了过去,看着姐妹俩拉拉扯扯滚作一团,她毫不顾忌地在沙发上大笑出声,看小马宝莉都没有让她觉得这么快乐。
表妹见抢不过,张开嘴巴哇哇大哭起来。她们俩一个笑,一个哭,表姐怕她们的声音引来大人,只好往她怀里塞了两颗:“给你给你!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你俩一人一颗一起吃去吧。”
表妹挂着两行泪带着她的战利品回来了。二鱼伸手接过糖,喜滋滋地剥了外壳往嘴里送。
书上说小孩子都是一张白纸,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任意地填上喜欢的色彩。但是她这张白纸的材质好像跟其他人都不一样,她疯狂地从周边汲取着汁液,好的,坏的,明朗的,黑暗的,通通都被她吸进小小的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