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安在楼下西餐厅用完午饭上来,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坐在咨询室前的沙发里。
这个点过来咨询的患者很少,梅里安不太确定她是不是来咨询的,就走上前去,手撑着膝盖半俯下身,友好地看着她:“小妹妹你好~是来找人的吗?我可以帮你问问看哦。”
她的胸前还挂着咨询室的医师证,小女孩转过头来,先是看了一眼她的证件,然后才慢慢将目光转移到她脸上。
女孩看起来年纪还很小,梅里安想着是不是来找大人的哪家小孩,就凑上去逗逗她。女孩长得很漂亮,像小时候女孩子都爱玩的芭比娃娃被神明赋予了生命,提着裙摆走进了明媚灿烂的现实世界。她的眼睛尤其引人注目,她们清澈又明亮,像一对晶莹剔透的琥珀,清清楚楚地将眼前人映在上面。
她盯着对方看了一会儿,慢慢地笑起来,梅里安能看清楚她眼尾卷翘的睫毛顺着弧度变化缠连在一起:“姐姐好,我是来找你的。”
“啊?找我?”梅里安愣了一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来问你几个问题。”
梅里安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医师证,她没见过眼前的女孩,不然这么标致的人她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想来她们之前应该不认识。她犹疑道:“……你知道我是做什么工作的吗?你确定是来找我的?”
女孩点点头。
梅里安只好道:“那你先进来吧。”
梅里安拿钥匙开锁,女孩跟在她后面,脚步轻得像猫。
咨询室内空间不大,进门左手边靠着书架,右手边立式小空调正安静地工作着。屏幕上有个动态的进度条,画着一位带着皇冠的小公主,跟着一只姿态优美的白天鹅在森林里肆意探索。女孩站着看了一会儿,把画面都看过了,才抬脚跟着继续走。靠里摆着面对面的矮人沙发,正午的阳光透过纱窗偷跑进来几缕,将房间照得暖洋洋的。几棵绿植靠在窗前,郁郁葱葱。
“要喝点什么吗?”
“白开水就好,谢谢。”女孩坐在其中一个沙发里,侧身看着她。裙摆挨挨蹭蹭地堆在沙发上,把她圈在里面。
梅里安端过来两只玻璃杯,光线经过几次折射变得很梦幻,像是捧了一片阳光在手心。
“是经人介绍的吗?”梅里安很随意地坐到她对面,探身在旁边的办公桌上翻找着东西。
“算吧,一位朋友叫我来的。”
“那先把信息填一下吧。”梅里安把表单放在她面前,照例解释着,“请放心,您填写的所有信息我们咨询室都是严格保密的,保证不会泄露咨询者的任何隐私。”
女孩握着笔踌躇了一会儿,这才俯下身子,在表上一笔一划地写。
她在填写信息的时候,梅里安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天:“妹妹看起来还好小,是在上学吗?”
女孩低着头,梅里安就看着她漂亮柔软的金发。“是的,上高中。”
梅里安又探身去看了一眼日历:“今天好像不是周末……”
“翘了午休来的。”
“那看来我们得快一点了,”梅里安做了个鬼脸,伸手接过了填好的表格,“你要问我什么?请问吧。”
女孩坐直了,明晃晃的阳光从她眼里流淌而过:“我想拜托你,帮我找一个人。”
梅里安手里的表格拿起,又放下了:“这种事你不应该来找我呀,应该找警察叔叔。”
女孩摇摇头:“他们找不到。”
梅里安从女孩的表情里读到了一些很隐秘的东西,一些只要对方不愿意说、就不会有人主动往那方面想的东西。她把表格放到办公桌上,点了点头:“那你说吧。”
一个很平静的午间,一位漂亮得不似真人的女孩平静地讲述起了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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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鱼是女孩给自己取的名字,她不喜欢自己的大名,但是喜欢听别人“小鱼小鱼”地叫自己,虽然她有点嫌这个昵称俗气,虽然也很少有人叫,他们大多还是直接喊她的大名。为了哄自己开心,她对自己说,那我以后就叫你二鱼吧。
二鱼记事以来,脑海中没有对于父母的认知。她从睁眼就住在一栋老式的二层平房里,外婆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在身边,偶尔外公将她放在黄牛的背上,带去田里看耕种。那时宽宽的马路两旁是望不到头的田野,二鱼一直很害怕自己哪一天从马路旁摔下去,悄无声息地淹死在稻海里,成为郁郁葱葱中的其中一棵。
老家的冬天不是那种将雪花捧在手心里的冷,是刺骨的冷,从衣服缝隙里无孔不入透进来的冷。外婆接她回家时会先帮她把毛线帽子戴好,捂好耳朵,一只手放进自己口袋里,一只手被她握着塞在她的口袋里,然后像以往一样牵着她,慢慢走过那道狭长、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桔梗的小道,火红的光照在身上,像烤小火炉,夕阳暖烘烘的,外婆的手暖烘烘的。
平房里不止她一个小孩。一对年龄差了十岁的姐妹俩,是大舅家的孩子,大舅他们家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她也就和她们住在一起。
表姐跟她的年龄也差得比较大,她喜欢跟隔壁思思姐姐一起玩,不喜欢跟二鱼玩。她们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见到二鱼跑过来,表姐就拉着思思姐姐的手臂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