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相楠又做了那个梦。
红丝飘荡,戴帷帽的少年就着稀稀黄昏向他招手,沈相楠看见他便笑起来,嘴里喊道:“你等等我!”
他拼命向前跑,少年却始终距离他那样远,怎么都追不上。
沈相楠跑了很久,跑到精疲力竭,实在是跑不动了,他只能停下喘息。
再抬头时,少年随着那些愿望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寂寥无边的夜色蔓延,似无尽的深海包裹住他,看不见丝毫星光。
他放任自己漂浮在这里,无边无际,没有目的,不知去向何方。
“沈相楠。”
谁在喊我的名字?
沈相楠从虚无里坐起,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沈相楠。”
那声音好生熟悉,沈相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你是谁?”
遥远的尽头处,一束白光撕破浓夜,那人的身影款款而来,沈相楠看不清他的脸庞。
睁开眼时,沈相楠被烛光下意识刺到双目,待他缓过来看清,这里是自己的卧房,他回到竹舍了。
天还未亮,窗外是与沈相楠梦中相近的夜色,沈相楠愣神一会儿,心里顿时生出难言的空落。
他尝试翻身,腹部传来阵阵剧痛,疼得他龇牙咧嘴,嘶嘶作响,只能就此作罢。
“你醒了?”卧房门那处传来熟悉的清冷嗓音。
沈相楠的目光随声转去,视线落脚后,他瞬间忘记了刚才的疼。
谢宁之就着一身白袍,长发散落,发尾还有未干的水汽,眼角留有余红,神态放松缱绻,显然是刚沐浴完的模样。
沈相楠从未见过,霎时有些看呆了。
谢宁之一进门就见沈相楠双目无神,表情呆滞,直勾勾盯着自己看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拢拢散在胸前的碎发,广袖不经意滑落,露出纤细白皙微微透红的手腕,随他的动作在沈相楠眼中显得格外晃眼,比那白玉簪还要深刻万分。
真是要命了。
沈相楠微乎其微咽了咽嗓子。
不对劲,从那晚在木舟上开始就很不对劲,沈相楠你怎么了?快点清醒清醒!再漂亮的美人,那也是先生!是谢先生!
沈相楠想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吓人。
谢宁之只当他是睡懵了,并没有放在心上,“喝口水吧,一天不吃不喝,身体会受不住的。”他吹散热气后将水递给沈相楠。
沈相楠废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坐起,接过谢宁之的茶水。
“谢谢先生。”沈相楠莫名其妙生出一分心虚来。
“大夫说你的伤没有伤到要害,就是伤口狰狞了些,修养半月便能好全,这些日子别再乱动了,好好养伤。”
谢宁之坐在书桌旁,卧房灯火昏暗,只能映清他的轮廓,却分外扰人心弦。
“粥还在热,你若是饿了,我去端些茶点过来。”
沈相楠光是看这一幕就要饱了,哪里还记得自己一天没吃饭。他回神过来发觉自己刚才的模样,瞬间有些慌张,连忙将茶水一饮而尽,果不其然,被呛着了。
谢宁之见状起身,沈相楠看他要过来,连忙用茶杯挡住脸,一只手伸向前方,边咳边说:“等一下!咳咳,先生你咳咳,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谢宁之疑惑,沈相楠现在看起来确实有点不太正常,他无视沈相楠的动作,三两步上前,抬手去试沈相楠额间的温度。
“等等!”沈相楠动一下伤口就发疼,手掌绵软的推了推谢宁之,和小猫挠痒没什么区别。
“没有发烧,怎么看起来像是傻了。”谢宁之拍拍他的背。
不傻才怪,沈相楠真想给谢宁之找一面镜子,让谢宁之认真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他在百家巷很少有机会能接触女子,自己也无心风月之事,但是认识谢宁之后,他无数次感叹谢宁之生得太美,或许是因为少去锋利棱眉,散发的谢宁之在葳蕤烛火下显得雌雄莫辨,如细琢美玉,令人心生爱怜。
“先生。”沈相楠总算是有点清醒过来,“以后还是别披发了。”
谢宁之没想到他会开口来这么一句,平静说:“怎么了?是不好看吗?”
完了,谢宁之随口一句话,沈相楠都觉得有火上身,勾得他心乱如麻。
明明是太好看了好吗?
“哪里会,就是因为太好看了,我见到会自卑的。”沈相楠胡言乱语,越说越心虚。
谢宁之笑了,他一笑,沈相楠刚平复下的心情又功亏一篑。
“要这副皮囊做什么。”谢宁之眼眸低垂,“无用之物罢了。”
“怎么能这样说呢?先生生得好看还能文善道,多少人可求不可得,谁人不喜美物于世呢?”
“这么说,难道也讨你欢喜了?”谢宁之闻言,挑眉道。
沈相楠今晚真是如临大敌,他之前从未觉得挑逗谢宁之时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当是玩笑话几桩而已,如今却实在是哪哪都不自在,哪哪都奇怪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