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步并作地跑过去抱起那婴孩,只见那孩子手腕戴了只先前他在夜市买给儿子的祈福绳。孩子身体瘦小,轻易就能从铁栏杆里抱出来,只是这铁栏杆同样滴落着不知名的水,冻得他手疼。
他急忙看了眼,孩子还有气,小眼珠还亮晶晶的。顾不及缩手回来,远处紧接着传来一声木板劈坏的响。
“再换!”
恶声穿过阴湿的空气,带着些许回响。裂成两半的木板砸在地上,487听着声响,知道是又换了块新的木板。
“死鸭子嘴硬。”那狱卒又说,“画了押便可免你皮肉之苦,你偏不肯。”
只听那木板的响动滞了片刻,一声缓缓道:“我没做……”
487身子僵在原地,那是果冻的声音。
“别——”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打砸声。那声音听着不像审问,倒像是歇斯底里的将手中可持之物一并宣泄在肉身上,全然不怕给人打死了。狱卒越发凌厉的问训颤抖在其中,一遍遍问:“你招不招?”
越发被淹没的挣扎声渐渐没了动静。
而后狱卒撂了木板,瞅着面前眼泪流干的人挪蹭着爬过来,发出哀求。
487没把那婴孩带过来。他抱着要死的决心孤注一掷,若是没讨到活口也别拖累了孩子。他脱了层衣服裹住了那只小身体放到窗口旁,祈祷着能有来往之人能把它救了。
没成想那狱卒瞧见了他,还真就停了手。他问:“想救他?”
487不知果冻是遇上了何事,但此时只顾得上拼命点头。
“天下没白捡的便宜,”那人乐了一声,躬下身去:“须以他物相抵。”
487还是不停点头,双眸爬满血丝,颤声道:“我甘愿抵,求您放了他……”
周遭寂了寂,耳畔轰然一阵大笑。面前的人猛地凑近,刺耳地笑:“不问是什么,也敢说甘愿抵?”
窗外一记响雷来得猝不及防。方才还泛着亮光的外头霎时大雨倾盆,天色也阴沉下来。
487反应不及,被这雷声惊得身子一颤。一阵婴啼随之响起,传过空荡阴森的石砖,和雷雨声搅合在一起砸在487心上。
他忘记自己是如何从床上坐起来的。棚顶是灰蒙蒙的,只是偶尔被电光照亮一瞬,外面好巧不巧地真在下大雨。
坐了许久,487才意识到自己在大口喘气。
值夜的小侍这时候也醒了,提了灯进来问:“夫人,身子没事吧?要不小的去叫大夫……”
“他人在哪呢?”487开口便问。
“噢,噢,”小侍听明白他问的是谁了,指了指:“外头亭子里呢。我们苦劝总督许久求他回府歇着,他不肯……”
487听了登时便要下床。
“您当心身子……”小侍急忙擦亮了烛过去扶,直劝着:“不如您在这等着,小人去叫总督进来?”
487顿在那一想,倒也是。
当真是急糊涂了。
月垂山川,487忽然发现今晚还颇适合院中赏月。过了片刻,门板轻响,却不是果冻的声:“夫人,总督问您有何事?”
487不禁皱了皱眉。
“问什么?你直接叫他……”487抬手要开窗,手在半空悬止。停顿片刻,问道:“他还在院里呢?”
外头小侍答:“是。”
“……人瞅着如何?”
“只是寻常坐着,手里没拿什么。”外头答。
里头又静了片刻。小侍不敢追问,只能默默侯着。今夜的风并不亲人,只站了一会小侍便觉得冷得蚀骨。
“叫他回府睡,别睡在这。时候不早了,备火炉,我要睡觉。”487关上窗,回身时身子滞在半路,声音比方才轻了些:“外头冷,给他拿火炉和暖衣,莫说是我要送的。”
外头似是顿了顿,而后应了。今夜原本无风,小侍下台阶时却不偏不倚蹭到了风铃,传遍院子里一串叮当作响。487拖着脚步坐到塌上,待那风铃声彻底止息了,才掐灭最后一根烛。
小侍去拿了袍子和烛火才去果冻那边。老远就见果冻倚在靠椅上,望着旁边塘中池鱼。
小侍瞄了一眼,分明漆黑一片,哪儿看得见鱼影。
见他来了,果冻缓缓抬头问:“他怎么说?”
“夫人说……”小侍提着厚袍和火炉,似是已替他神伤起来:“让您回府里睡。”
果冻过了一阵才应声,接了东西缓缓起身。小侍瞅着他的模样,总觉得这两日总督好像做什么都反应极慢,像是话在耳边转三圈才能进脑袋里。
见那身影站起,小侍忽然鬼使神差地开口道:“总督,这保暖物儿是夫人特地叫我给您拿的……还叮嘱我莫要告诉您。”
穿着厚袍子的身影站定,眼中波光不可觉察地转了转。片刻后果冻侧过头来,问道:
“你叫什么?”
小侍差点没回过神来。连忙答:“贱名李福进。”
果冻颔首,打量了一圈又问:“何时进来的,在老宋那干多久了?”
小侍答:“小的十二岁进府,先前一直在洗衣房里当差,没在宋管家那干过。近些日子宋管家不在,您补了些人手过来伺候夫人,小的这才跟过来了。”
果冻没再言语,小侍便只能候着。片刻后他见果冻抬手递了什么东西过来,他忙捧手去接。
掌心一热,竟是个荷包。触得着碎银的形状,掂着还有些分量。
“总督,此等……”
“停,我不喜欢推搡。”果冻紧了紧袍子,提着火炉便要走,说道:“对夫人尽心些便是。”
果冻出了院子,提着一盏油灯往自己的府里赶。
今夜月色也不是没得赏头,可487叫他回府去。若是不从命,他只担心487发现他晃荡在外头又要动火伤身子。
还没走到府门口,又见方才的小侍追赶上来,慌张来报。
“怎么了?”果冻转身停下来。
“您刚走不久夫人便觉着腹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