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劳得姑祖母亲自跑一趟,快快上些好茶来,”易辞晚默不作声地抽了抽手,没想到老太太攥得紧,她一时挣脱不开,只能眯着眼笑得更亲柔了些。
六老太太清瘦异常,手上仿佛只剩一层皮肉,像犁好的田埂一般条条杠杠,灰褐色的斑点分散其间,反倒不如她身旁那常年劳作满手老茧的儿媳妇精神头足。
她这会子盯着易辞晚,就仿佛抓住了一把救命稻草,眼里满是期盼,“大房如今是你当家做主,我一个长辈,也只好求到你这个晚辈身上了。”
她引易辞晚往旁看,就见易书闻满脸红肿地歪坐在圈椅上,口鼻皆有血渗出,衣衫破了好几道口子,人恹恹的,他身旁是父家旁支的几位表弟,亦挂着彩。
庭罗上前瞧了两眼,忙哎哟一声道:“伤得这般重,得赶紧请个郎中医治。”
“正是呢!”六老太太的儿媳秦梅捂着嘴,眼神一个劲儿地往易辞晚身上递,“咱们也是没法子了,五房那些个杀千刀的,自己勾结刘培还要嫁祸咱家,更是打伤了书闻,奈何县令老爷封了咱们家铺子说是要查案,家里没了银钱……”
她扑到易书闻,一边为他擦血,一边痛哭流涕道:“眼瞧着耽误不得了,只能求到晚晚你头上了,你可得替咱们到县令老爷那里分说分说,拿回铺子啊——”
易书闻趁势咳嗽起来,血沫子飞散在唇周,仿佛下一秒便要咽气一般。
“哎呀呀!”庭罗忙给秦梅塞了帕子,“这瞧着是伤了肺腑,可不是玩笑的,我家叔伯便是同人打了架,没过两天便走了,才四十来岁呢!”
“我倒是不怎么疼的,就是瞧着严重些,”易书闻就着母亲手里的帕子擦干净嘴,又歪过头咳了两声。
易辞晚也忍不住道:“这血的颜色也瞧着不对劲,先找个郎中将伤给治了才是要是。”
六老太太一听这话,当即如临大敌,一拍大腿道:“那这可怎么办呐!我的书闻啊——”
“快快快,送去卉安医馆,找林大夫,”易辞晚唤了赵喜抬一把藤椅过来,将易书闻架上去,使唤人赶紧抬出门,她更是叫人套了马车跟着一道过去。
看病的钱自然是易辞晚替他们结了,六房原本想来讨一讨铺子,这下没了借口,又听林大夫捋着胡子一脸严肃的样子,记挂着易书闻的伤情,将林大夫跟前围得水泄不通。
易家人的架势不是一般的大,街市上的人凑过来瞧热闹,易辞晚抽空从医馆里退出,正撞上了随彭满一道赶来的言知确。
“你到这来做什么?”易辞晚瞥了他一眼,避开人群下了台阶。
彭满忙低声解释道:“博满他们去跟推勘院的人了,我过来提前布置,正巧言二哥说无事,这才……”
“行了!六房打着让我替他们讨回铺子的主意,待会儿回过神来,且有的聒噪,赶紧送我到县丞府上寻张夫人做做样子,”易辞晚瞥见不远处带人巡视的刑房典使,着急先一步离开。
赵喜忙端了车凳过来扶易辞晚上车,吵嚷间骤然一声锣响,如穿云击石,震得人心头一落。
“衙门办案,众人勿近——”
易辞晚不备脚下一慌,踉跄着险些栽下马车,言知确上前接住她,扶着她踩稳入地。
刑房典使架着刀挤开人群,又呵斥两声,径直往易辞晚所在的方向赶来,倒像是要专程过来问话,他到了跟前,讨巧地一拱手,“可巧是碰上易主家了,衙门有个案子恰与您有些干系,哦!”他说完指了指身后,“陆大人就在那头等着呢!”
虽一时慌乱,但易辞晚却敏锐地感受到言知确手心传来的震颤与防备,他很快便收了手,瞬间同她隔开距离。
易辞晚扭过头看他,就见言知确别开头微微垂着,挪步移向她背后躬身站定,有心在躲避些什么,易辞晚再顺着李典使的手瞧过去,才隐约隔着重重人影望见了陆县令些许风姿。
“你……”易辞晚还想问些什么,但碍于李典使在侧,只能匆匆收回话。
“易书闻可在里头?”陆县令背着手靠近,仰望医馆门上的招牌,随意地掸了掸袖子。
这话自然是问易辞晚,她遂屈膝唤了声陆大人,缓了缓答道:“想是在的!”
陆县令便朝李典使一摆手,官差们得了吩咐,很快进到医馆里将人寻了出来。
林大夫手法娴熟,药上得快,是以易书闻被架出来时,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的七七八八,黑糊糊的药汁挂了半张脸。
“这是犯了何事?”易辞晚故作一问,官府为了刘培的事,势必要在城内大张旗鼓折腾一番,不过早晚罢了。
李典使忙接了话解释道:“陆大人查到些证据,易家有协助罪犯刘培出逃的嫌疑,特来请易主家往衙门走一趟。”
“刘培?”易辞晚佯装震惊不已,“我同他可没什么交情,怎会想不开助他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