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这两把刀便是左膀右臂,伴随她闯荡江湖,找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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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青白,山间云争雾涌,行人蓑衣加身,披着晨露,行色匆匆。
山间小道上,一杏黄襦裙的娘子身骑灰驴,跌跌撞撞地穿过竹林,终于在散去的雾气间看到了一间小屋。
二层小楼,门口一片泥泞,上头脚印马蹄印杂乱。
酒旗被风雨撕扯地仅剩下一半,勉强叫来往劳累的过客识出是个可作休憩之地。
她嘴一瘪,酸气上涌,弃了灰驴便踏上一脚泥泞而来。
不大的客堂里坐了一半的人,伙计抬头看见又有新客,忙作笑上前:“客官,吃饭还是住店啊?”
蔡蔡往四周望了一圈,不见要找的人身影,便对伙计道:“我不吃饭也不住店,我找人,你有没有看见......”
嘈杂的人群中,一个头戴斗笠的清瘦客人低着头,手正悄然去摸桌上刀鞘。他连半盏茶都没喝完,抬腿迈过长凳,意欲离开。
蔡蔡的目光陡然落过来,连带她铜锣似的声音:“展应溪,你往哪里走?”
展应溪一顿,嘴角抽了抽,压低蓑帽就要往前走。
蔡蔡追上去,众人还以为得了什么好戏,围观二人猫捉老鼠似的围追堵截。
斗笠被摘掉,里面露出一张俏生生的女儿家面孔。展应溪扯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容,捋了捋腮边鬓发,道:“蔡蔡,你一路寻着我作什么啊?”
难为她跋山涉水,骑驴找马,追到这家客栈里。
蔡蔡一皱鼻子:“你想甩了我吧?一路尽走小道,绕远路。”
她寻了件就近的桌子坐下,飞快地倒了杯凉茶。
展应溪背上双刀鞘,回答:“我并非甩你,而是告诉过你我不是要闯荡江湖去的。”
“知道知道,”蔡蔡吞咽着茶水,“你是要找师父的嘛。”
闻言展应溪眉心一皱,朝她作嘘声状:“低声些,低声些。”
蔡蔡点点下巴示意她坐下,频频投来的目光逐渐减少。她手里摸着茶杯,轻声道:“反正你找师父,我闯荡江湖也并不矛盾。你我同行,互相也好有个照应不是吗?”
“只是我前路未卜,许有诸多艰险,害怕你收我所累。”展应溪抿唇。
蔡蔡一摔茶杯:“那有何惧,你我江湖儿女不讲这些。路遇艰险,定然迎难而上!”
日近当空,客栈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人群中多了两个颇有些面熟的人,一人高瘦,一人壮阔。两人跟伙计说了两句便笑呵呵于门旁落座。
展应溪抬起眼睛四处打量,都说客栈是各路杂人汇集之处,上下路,下九流,肚子都是第一重要。
菜的香气,酒的苦意混得满堂都是。
有人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展应溪抬头,见蔡蔡一脸神秘:“你瞧方才进门的那帮子人,好吓人。”
她顺着蔡蔡的目光看去,一路黑衣负剑之人正进门落坐,约莫有五六个。他们打扮怪异,腰锁铁链,银腕照人。此处是两城交界,行商的,走镖的,皆不得绕过的多方交汇的咽喉之地。
柜台处传来拨动算盘的声响,掌柜的着锈红衣裙梳垂云髻,因只簪了支银簪子发髻松松垮垮的,几缕发丝垂落在胸前。许是有点痒,玉手时不时抬起在面上轻挠。
“掌柜的,看茶!”
客人急唤,她却是懒懒抬起凤眸,声音如歌姬急拨琵琶:“着什么急啊,这就来了。”
金娘子满了茶,似是与那客熟识留下多言了几句:“你这趟也是往江陵府而去?”
段镜徐斟茶,不疾不徐道:“负剑来去,途径贵宝地,自然要喝你金枝玉几口茶。”
金娘子盯着他持杯的手,那样细的一枚铁环牢牢圈在食指上,“要去紫峰?还是请剑阁?”
两人的话语淹没在大堂的嘈杂中,前院栓了马,后厨起了火,伙计端菜端酒穿行在长桌登几间。
段镜徐没有说话,金娘子提裙在他对面坐下,则是抿唇笑:“虎刀蛇剑消失十年,重现江湖却是昙花一刹。若是他们的碑上刻了刀法,想必你也不会无功而返。”
“做着江湖的夙梦,合该承受事倍功半的可能。”他指尖将杯一旋,空杯子便歪歪扭扭转到金娘子跟前。
金娘子翻开掌心,那显然是只练家子的手。
她将杯子反扣,摇摇头道:“奴家不做江湖的美梦,我这间客栈,最不缺的便是对江湖、天下的心向往之。我见惯了,也厌了。”
“剑指千山,怒登青云。有人曾立志如此,可十五年了,没有人能再找到他。”金娘子道。
她绣色的衣裙蹭在油污的桌面,意外沾上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