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喝茶了,喝些酒吧。论酒,还得是我这间客栈的侠骨香。”她指向那一桌的黑衣客,点点下巴,“瞧,他们喝得多好。”
入夜,身侧蔡蔡睡得正酣,口中直念着碎骨刀,想必又是梦到了惊风寨之乱。
展应溪侧过身,寒凉的月光透过木窗投在木桌上,像打翻了一坛酒。
她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便想到前路未卜,师父难寻,睁开眼又是长夜漫漫,不知如何熬过。
客栈前后院的灯笼还亮着,只星点萤光,照亮三寸泥地。
展应溪掀被起身,掏出那两把短刀,接着月光细细擦拭。
沽酒的吴娘子曾说过,师父十几载的时光都寄托在手中剑上,剩下的便给了展应溪。那现在呢?他重新握了剑去闯荡江湖吗?
刀刃上有浅淡的纹路,她看不懂,轻轻地用手去摸。指腹经过锋刃时,那种即将划破而不得的薄近感钻入心肺,驱使她握刀拧腕。
青色脉络在手背上蜿蜒流淌,月光下的小臂白皙寒冷,乍眼去与银刃融为一体。
眉心突起一竖,展应溪抬眸,门外隐约响着几道脚步声。
她们所住的厢房位于楼梯右侧的倒数第二间,左侧两间,右侧里面还有一间。听着声音来源,像是里面那一间的住客。
她站起身,坐回到床榻之上,伸手垂下一侧帷幔。
夜间如此杂乱的脚步声,难不成是贼人?
片刻门口安静了下来,展应溪却紧着一口气不曾挪动半步。
果然在那人破门而入伤人之前,她持刀迎了上去。展应溪感谢今夜月光明亮,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人正是白日的黑衣客。
“你要做什么?”她喊道。
打家劫舍?杀人夺物?
黑衣客不语,将手中长剑压下。刀剑交错,展应溪感到一阵巨大的力量袭向持刀的手腕,又转了个弯,四招将她击退半步。
争斗之余黑衣客双指蹭过展应溪面颊,她转过脸,正好对上身后铜镜上照出的自己的脸,右颊上多了一道新鲜的墨痕。
她复持双刀上前,一刀挑开了黑衣客面上的面具。那木头面具摔落在地,裂成两半。
黑暗中黑衣客的面容并不清晰,他一步上前,正对上展应溪的剑招,双手交叠,用力一转。
“呃!”展应溪摔倒在地,黑衣客却没乘胜追击,反而扭头离开了视线之内。
顾不上究其原由,她匆忙起身走到床榻边将蔡蔡摇醒。
蔡蔡还睡眼惺忪,翻了大小姐脾气,闷哼一声翻过身继续酣睡。展应溪双手揪着她的衣服,鼻尖却倏地嗅到一股奇异的酒香。
这酒香似乎白日里闻过,可是夜半谁会饮酒呢?
“蔡蔡,蔡蔡快醒醒!”
她正继续唤着,忽然听到楼底下一阵桌椅板凳翻倒的声音。手下睡着的蔡蔡被这声响一惊,直直地坐起身。
“怎么了?”她目色惊恐。
展应溪持刀起身,将蔡蔡的剑囊丢给她,嘱咐:“拿好你的剑,注意安全。”
言罢蔡蔡便看见她的身影自半掩的门前一闪而过,手撑木栏杆朝楼下跃去。
楼下客堂显然已经乱作一团,展应溪落于人群间,手持双刃逼开空间。
她面颊上还落着那道墨痕,在夜色间有些骇人的诡异感。
刀剑相碰的铿锵声响彻客堂,客栈的掌柜金娘子恍然在那柜台间露了面,手边搁了根半折的凳子腿。她垂着眼睛,像只安静的陶俑,自顾自拨着手下的算盘,仿若几步之外的那些纷争与她无关。
展应溪抽神看她,手下刀刃相抵猛地进了几步。她脚也不松,倏地提起一侧条凳,瞄准了踹过去。
长条凳被剑刃一分为二,露出黑衣客那张冰冷无神的脸孔。
她忽然注意到,眼前这几个人并没有戴面具,那刚刚对自己出手的人......
身后倏地出来一道声音:“打归打,莫要弄坏我店里的东西。”
金娘子抬起眼睛,手下算盘哗啦啦一响,刹那间她指间夹了三只算珠飞般掷过来。
展应溪敏觉地侧过身,三只算珠精准击倒了乱打一气的人。那几个黑衣客连人带剑再没了声息。
她上前,发觉算珠无声无息地穿透了他们的咽喉,沾着鲜血嵌入客堂的木柱里。
“又毁了我一副好算盘,该死的。”金娘子轻声道,从柜台后挪了出来。
如今客堂中只剩下五个人,掌柜金娘子,一高一壮两个半梦半醒的剑客,一个不曾见过的玄衣酒客,还有手持双刃的展应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