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溪,师父在这呢,你又跑去哪里野了?”
锋利的斧头一下将柴火劈砍成两半,说话间男子抬手去拭额间的汗珠,他模样二十五六岁,着粗布麻衣,砍柴火的动作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的目光此刻正盯着山林间那条弯弯绕绕的小径,等着一个握竹剑的小姑娘风风火火地从其间走出来。
小姑娘笑得狡黠,一颗痣规规整整长在右脸,挨着那道猫咪似的笑纹。
天都峰青山隐隐,云水千重,在那深处却有一个残破的小院,师徒二人隐居在此,不问世事,深藏功名。
“师父......”她不受控地呢喃,干裂的唇瓣洇出血痕,混着泥点,像是伤口结的痂壳。紧接而来的是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弃我而去呢?
小和尚见她灰色的瞳孔重露光彩,干枯的神情恢复活力,当即面露喜色:“施主,这是你的名字吗?”
展应溪去摸眼下的泥点,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已经在这被困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日师父抛下自己不知去向,自己则被一群不知名的剑客围堵镇压,说她是魔胎邪骨,必将危害江湖。
她才十二岁,手无寸铁,无处可逃。
阵法凶狠,将她与她的罪一同钉死。
眼前的小和尚虎头虎脑,却意外打破了封印,把展应溪给放了出来。
展应溪努力让自己样子没有那么吓人,开口道:“小光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害羞地摸摸自己的脑袋,道:“我叫慧真,这是师父给我起的。”
“慧真?好名字。”展应溪抿出一个笑容,目光落在慧真脚腕上系着的一根细绳上。
慧真解释道:“我是被一群土匪劫来的,他们要进石窟找宝物,又进不来,只能在我脚脖子上系一根绳子,用来确认我有没有在里面帮他们的忙。”
说到委屈处,他低头一瘪嘴就要哭出来。
展应溪默不作声,她将手指伸入口中,从牙齿间摸出一小片刀刃,迅速地削断了慧真脚腕上的细绳。
铃铛清脆一声摔在地上,慧真讶然:“这是什么?”
“这叫刀齿,是一种藏暗器的法子,是我师......”展应溪将刀片重新放回原处,“是一个人教我的。”
慧真揉着自己的脚腕,哀怨道:“真好。我师父怎么从来不教我保命的法子,只叫我危险时候一定要大喊救命,因为他年纪大了喊不出口。”
他站起身,又放下一边一个裤脚,围在展应溪身边打转:“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啊?”
展应溪拖着步子走到石壁前,用衣袖一下将上处附着的尘埃除尽,刻痕陈旧,经风雨侵蚀早已经辨识不清。
依照慧真所说,自己差不多在这里躺了三年。既然那些人能将自己困在这里三年,必然是用了什么阵法或者药物让自己没有意识,动弹不得。
躺了三年,浑身的筋骨尚不熟悉,走两步便铮铮然发痛。
“慧真,你在这石窟有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字纹什么的?”她出声问道。
慧真呆了一下,坐在石头上乖乖道:“除了这里面看不清的图案和字......”
“还有——”他眼睛一亮,摸在光脑袋上的手放下来,道,“对,在石窟外,左右各有一行字。”
“秋水......为神,万骨寻枯!”
“秋水为神,万骨寻枯?”展应溪咂摸着这几个字,从残存的记忆里搜寻着。终于她想起师父曾对自己说的,骨搭建肉身,支撑筋脉真气,他们要想出去,便要找出此洞穴的骨。
水为神......
可是骨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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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跌跌撞撞走去,不想双腿一软摔在地上,破腿享了三年福,连怎么走路都忘记了。
慧真见展应溪摔倒,忙跑过去扶起她:“施主,你没事吧?”
展应溪摇了摇头,眼角的肌肉不时抽了抽。掌心被碎石割破,内里的鲜血有些迟滞,隔了片刻才滴滴殷红地渗出来。
“啊施主,你的手割破了,疼不疼。”慧真小心道,都忘了自己的手也在爬进来是不慎被割破。
此刻展应溪正缓慢地抬起头,她在地上的碎石间寻摸到一处突起,起伏凹凸如藤蔓一般。原本迷茫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汇集,顷刻间顺着藤蔓状的起伏延伸过去,展应溪喉头一紧,那突起朝着封住自己的石棺而奔,悄然而上,覆盖早已化为灰烬的符条。
这石棺竟然是在石头中刻出来的。
一点细碎的光蹦入眼睛,慧真冲上前去,爬上石棺,大叫:“我方才也是在这里看到光的,你说这里是不是有路可以出去?”
展应溪起身,将掌心的残血在衣角蹭了蹭,喃喃道:“这就对了,此处叫壶中天,底如圆月,越往上越细如鹅颈,就像一个细颈瓶。前进无路,后退无门。”
慧真转过头,光点在他面颊上跳了两下,从眼角移到鼻尖处,“那此处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宝贝?”
“你是个和尚,世俗之物在你眼中应当是过眼云烟才对。”展应溪抬了抬眉梢,一脚踩上石棺高处,又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便是真的有什么宝贝,也跟这只晓得困人的石头没什么关系。”
慧真眨眨眼:“那施主就是这里面有名的仙,有灵的神龙!”
“你这小和尚还挺会说话的。”展应溪跳上石棺抬起头,那抹光点正巧落在她眸间,映照得那处极为澄澈透亮。趁目光牢牢锁住那光点,她顺手从石棺缝隙间抽出一把长刀,长刀破损不堪,锈迹斑斑,已微微有断裂之势。
她抡动石刀:“要破了壶中天,便要变石为胆,化风作刃。”
掌心断断续续汇集了些力气,握紧刀柄便是一刺。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慧真害怕地抱住了展应溪的腿,头顶光点散成无数颗夜明珠,又织成一条明亮的幕布朝他们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