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点了点,发现好像比往日多了些,又把多的拿了出来,放到张工头手里,说:
“张工头,你给多了。”
张工人看到手里的钱愣了愣,暗想:这人莫不是个缺心眼的?钱都给了他,自己还能拿回来不成?怎么又还给他了!?
澜庭蕴也愣住了,想找的人就在眼前嘴却跟粘住了似的怎么也开不了口,眼巴巴地看着人从自己眼前离开。
可是就算把人叫住了又能做什么呢?他二人并不相熟,人可能根本不认得自己是谁,走了便走了吧……
待那少年走后,张工头打着哈哈上前,低头伏小解释道:
“明澜公子,我真没欠他工钱,每天该给的都给了……这小子是这段时间才来的,听人说还是来京城赶考的读书人,好像还是什么解元来着……我老张虽是个粗人但也敬读书人……这小子年纪太小,看上去家里条件也不大好,在京城没人敢要他做活,但我们也可怜他,才让他来干了这个活,每日给的工钱只多不少,还包了他一餐,别的人都是自己从家里带着吃食来的,我们也是可怜他……”
可怜他?让一个人完成两个人的工作量最后给一个人的工钱是可怜他?
张工头此番话里有意美化自己,他本来也不想要那小子干活,毕竟招童工也不是啥体面光彩的事,要不是那小子能干一人能干两人活还只用发一份工钱张工头也不会招他。
至于那小子是个读书人的事也是后面才知道的,他才不管什么解元不解元的,这不还没飞上枝头?在他眼里,那小子和他们这些人没啥两样,该干活还得干!
不过他还真没拖欠过那小子工钱,事实跟他说的也大差不差,他也没什么好心虚的。
张工头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澜庭蕴自动屏蔽此人一些废话,获取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和他一样是个读书人、专门进京赶考的外地人、还是当地乡试的解元……
澜庭蕴心底由然生起一丝欣喜和骄傲:他就说此人不同于其他的粗汉,果真让他在一堆沙石里挖出颗金子,还是他一眼就相中的!
他耐心的听张工头在那儿絮絮叨叨许久,又得知那少年一有空就拿出经书看极其好学;有时还会心疼一些年纪大了的挑工,主动帮他们抗货物,;每日虽然走的早,来的也很早;好像就住在附近的客栈里;每天除了张工头他们给的两张饼,就和些白粥吃两个馒头……
怪不得这么瘦。澜庭蕴心想。
“管事可知这少年姓名?”全国的解元就那几个,要是知道少年姓名,澜庭蕴大致就能得知此人情况。
“好像、好像叫……”张工头想半天想不起那小子叫个什么名,看澜庭蕴的样子该是对此人上了心总不能随便编个名骗他。
张工头忽然想起,那小子似乎和码头的老李偶尔会聊上几句,让人把还在抗沙袋的老李叫了过来。
老李不识字记性也不大好,不大想得起那少年叫个什么名,只结结巴巴道:
“好像姓何……货还是火来着?记不大清了,但客栈的刘老板会叫他什么问。”
别说澜庭蕴了连张工头听得也是一头雾水,不耐烦道:“问你他叫什么名字,你说个什么问?问问问!问个屁啊!老子要知道费这个劲问你……”
张工头突然想起澜庭蕴还在身边,怕这位贵人嫌他粗俗无礼,一下子噤了声。
澜庭蕴倒看上去毫不介意的样子,还好声问老李道:“李先生口中的刘老板可是留尘客栈的老板刘志?”
老李意识到眼前这个贵人口中的“李先生”是在喊他,激动的手脚慌乱起来,口中喊道:“是的,就是留尘客栈的刘老板!火小子就住那儿!”
留尘客栈也是澜家名下的产业,这刘志似乎还和他沾亲带故的,这下事情便好办多了,他向几人辞别道:“多有叨扰,在下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这几人哪会拦着,只是嘴上说说
“明澜公子再坐会呗。”
“这么快就走了啊?”
“明澜公子慢走!”
如此这般做做样子罢了。
澜庭蕴的书童一直跟在他身旁,旁观了全程待离开码头后,他才对他家公子说出了他的猜测:
“公子,您寻的那人可能是孔霖和县的霍公子霍问。”
书童的父亲和留尘客栈的老板刘志是至交好友,某日听他们谈论起留尘客栈,听说来了一批入京赶考的考生,其中有个考生从南方来的,没什么钱,住的是最下等的次房还常常交不上房钱,刘志因听说他是孔霖的解元才没有和他多计较,还将房价报的低了些,才让他勉强能有个落脚地。
他家公子本就好学,之前特地花大价钱找了各地乡试前几甲的策论学习研究,在看到一篇来自南方的策论时连连称赞此人天赋极高,行文虽不似他人般流畅但胜在极有灵气,情感真挚,三言两句足见此人抱负远大。
澜庭蕴还特意看了署名和来地,孔霖乡试一甲第一名霍问。
方才又听那挑工,说什么火小子、何小子,什么问的,便有九成把握认定此人就是霍问,这才大胆说与他家公子。
“霍问?”听书童此言,澜庭蕴微微睁大了双眼。
“霍问公子,这段时日都住在留尘客栈,公子若想见他一面我们现在过去一趟便好。”
若真是他晓得的那个霍问,他这可是要非见那少年一次不可了!
澜庭蕴随书童来到留尘客栈刚入门便见那少年拿着两个馒头着一碗白粥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公子,那便是霍公子。”书童提醒道。
少年天才竟过得如此落魄?
澜庭蕴让书童叫来刘志,他想让这个未来的同僚过得稍好一些。
等店小二将吃食端上正在狼吞虎咽的霍问面前时,霍问被馒头撑起的腮帮和震惊的眼神让澜庭蕴忍俊不禁。
待霍问疑惑的将目光转向门口看向他时,他一慌乱便转身夺门而出。
这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恻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