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将他的手捉回来,纪春久摇摇头轻笑。待茶热好之前,两人便如此漫无目的地闲谈,也乐得消遣。银铃又上了一两云片糕,二人吃着茶点继续等茶,不消一会儿,银铃便奉茶来,白花花茶碗上盛着色泽鲜亮的九曲红梅,芬芳四溢。阳冬吃了茶,轻轻搁下茶碗问道:“先生今日作何打算?”纪春久答道:“稍后往刑部调些案卷,午间在晴江雪用暖锅,消食后再应解语沃雪汤之约。你可与我同去?”阳冬袖里一双手握紧,却只摇摇头,分说自己有事要做。
将纪春久送到门口,阳冬仍眼巴巴望了一会儿,左右门童你看我我看你相视而笑。片刻后,他拉上最好的厨娘闷头钻进厨房。
一晃天色昏黄,好似流霞。大雪初霁,纪春久乘马车回来,院里上下打点装扮,张灯结彩,侍女小童各自有说有笑地忙活,为今夜晚宴,亦为明日元宵。纪春久在内厅待客,家里侍女也忙不迭地端茶倒水,阳冬眼瞅着大家都在忙,也鼓起勇气往门口迎客,未曾想这一去便迎了位“贵”客。
且说那装点极精致的马车上下来一个着红袍配狐裘的男子,周围众人见了皆驻足行礼,口称“陛下”。
虽说心里头已然想打退堂鼓,但阳冬还是行礼后闷声带路,好在这位陛下也不是多话的人,他只管带到便退到清净处瞧着。纪春久正同人说笑,见应辰来,促狭眨眨眼迎上去笑道:“阿辰来,可有给我带礼物?”应辰叹口气点头,叫随行侍从捧上礼盒,说到:“我只来了便走,免得你们不自在。”
“别急呀,叫大家伙都见见你的礼物。”纪春久收下礼盒连忙拽住就要走的应辰,冲座下一众人眨眼,却见众人皆窃笑,心中一动已有猜测,半眯起眼道,“莫不是诸君早已知晓?”
“纪大人打开瞧瞧,一看便知!”应着要求,纪春久将那礼盒掀开,里头是一本集子,上提《明月集》三字。略翻开一看,尽是写明月之诗,上头还有几个眼熟的名字,正坐在宴中,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将书一合,吩咐银铃收纳好,纪春久一一看过众人笑态,摇摇头佯怒道:“好啊,诸君竟合起伙来瞒我?”顿时堂下哄笑不止。
恰此时,应辰又欲走,一丫鬟手捧礼盒上来道:“公子,外头有人托话,说这是白玉京阁主的贺礼。”座下众人一听纷纷谈论起来,有的哄着要看礼物。纪春久也应,揭开礼盒从里头取出一个似夜明珠似的圆珠子,不似夜明珠泛青之荧光,而是淡淡如月华的白光。礼盒里还有封信,纪春久将其展开念出来:“你要明月,吾便向常羲讨来,不过只借吾一晚,明日丑时便会自己回到天上去。”
此言一出,堂中皆是惊叹,更有跑去看天上是否还有月亮者。他人或是胡话,但此话若是那白玉京阁主所言,多半是确有其事。见此情此景,韩棠心下莫名有些担忧,恐盛极必衰,但也不免感叹道:“当真有人为他讨月亮。”
之后热闹,美酒佳肴,主客皆宜,道是一宴尽欢。
送往来客,已是方打了三更,纪春久长叹口气倚在阳冬身上,阳冬连忙扶着他往回走,他不语先笑,良久才幽幽道:“生辰累主人,哪有这个理的。幸得是休沐日子,若明日早朝,怕不是要命。”
回了房,银铃热好茶端来,趁纪春久低头饮茶阳冬悄悄地向银铃使个眼色,一方会意,只捂嘴笑。听其窃笑,纪春久正欲问,一盘精巧船点便送了上来。青瓷盘上层层叠叠尽是捏的荷叶,簇拥中心半轮光洁圆月,是作月落荷塘之景。
惊奇地看向自家学生,果见他羞赧模样,唇角微微一抿笑道:“学生愚笨,寻不得如何好礼,只想先生本是江南人,又好甜点,便学着做这船点,予先生‘明月’。”他说罢,还有些忐忑。
少年人眼眸清亮,纪春久倚桌看着忍俊不禁,伸手拧拧他脸,无奈道:“你一番心意不容易,我如何下嘴?”挥手叫银铃又添一副碗筷,对他说到:“明月予我,余下的你解决,否则便责你浪费叫你刷碗。”阳冬只轻笑应下。
正用着,金锁自外头听看灯漏的丫鬟来报后,进了屋子道:“公子,子正了。”听罢纪春久放下筷,起身从角落箱匣里取了一杯子,银铃也端上一碗热腾腾的寿面。
将那杯推至阳冬面前,只看两杯对峙,中通一道,使酒相过。两杯之间承以威凤,凤立于蹲兽之上。
眼前少年不似初见清秀而稚气未脱模样,经年相伴早已出落得风骨亭亭,纪春久抬手拂过他脸颊笑道:“我得了这样好一合卺杯,本想留到冠礼上赠与你,又想来那时定有更好的予你,不如今日送了你。”
烛光摇晃氤氲,四下侍女小童祝贺不断,阳冬却只见得那人含笑的眼,说不出的柔情万分,叫人心神震颤。
“生辰吉乐,我的好阿团。”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