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敢问如今往山神庙去可?”眼见梅娘下来,阳冬站起身跟过去到柜台前交付房钱。梅娘左手拨打算盘右手执笔写账,听闻此言放下笔笑一声,抬眼来瞧他。
“郎君要进山神庙?若是单单拜神自是无妨,可若要找山神,妾劝您还是改日。”梅娘倚身抬手遥指远处山头荒芜,朱红眸子闪过一丝无奈与宠溺,如是提笑自家淘气小儿,“十五那孩子怕生,寻常不见人。更何况如今无春,碧落山成那副模样,他定是匿于庙中暗自神伤。妾前些天也去过庙里,他分明吃了妾的梅花糕,却是不肯见面。”
他仍有犹豫,梅娘不禁摇摇头,继而温声劝说:“郎君今日不若便四下转转,见见我们这的风情,北街的芙蓉阁,西巷的有虫书斋都是好去处。”
阳冬又看一眼门外,长眉微颦仍在思忖。左右想来虽此事半点耽搁不得,但到底是一方神明,若冒然拜访也颇为失礼。可巧此刻七满从楼上下来,想来便与她一同四处走走,如此颔首答道:“也好,多谢梅娘。”
他便迈过门槛到外头去,细碎的热闹骤然褪下朦胧近到耳边。路边树梢缠绕系有各式彩绳,填掩枝头空寂。来往行人算不得多,各自说说笑笑,街边摊贩吆喝不断,此番祥和与久宁、大荷之繁华不同,倒也别有趣味。
今下时候,纵无万物生长,亦是乡野田趣。商贩往来吆喝,作坊匠人忙碌手中物什,田埂荒芜,三两农人或清闲或愁容,书院孩童声声,追前人而不知后来几何。
人心头忽的生出这样一处忧心,或然此生,已庸庸碌碌。
复行过书院,一阵嬉闹后三两孩童自里头跑出,见了阳冬便直直奔来,将二人团团围住。其中一孩童拉起身边友伴一齐凑到跟前,笑道:“哥哥,你猜我是妖还是人啊?”低头望向身边一众孩童,阳冬不禁轻叹,侧目望向七满,却见小姑娘也一齐加入游戏,抱臂笑而不语,要他真真切切猜上一场。
他有些为难,仔细打量眼前两人,自容貌至举止,皆与常人无异,思来无果便随意猜其中一人。
“大哥哥猜错了!我就说我的化形术很厉害嘛!”那孩童大笑合掌,又一众兴高采烈跑远。阳冬忽的转头看向七满,方才提及化形术,他惊而想起或许在多年前那个午后,与她险有一面之缘。
彼时深秋,日色霜红叶,白玉冷琴声。阳冬正执书中疑惑向池边去,寻纪春久,恰与一欢脱少女擦肩而过。秋兰小院常有宾客往来,他也未留心,迈步向琴声所在处去。如今想来,那少女便是七满。
拂奇松之蔓枝,窥得那抚琴于池边之人,庭中一方金赤天地,唯斯人若白玉无瑕。沉秋日里,却如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
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沉钟声起,而清越声尽,高嘹于天。
阳冬静候一旁,待余音散尽,纪春久转身来,见他手中书卷心下了然,不禁轻笑:“又欲阻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