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您说的,什么婆婆妈妈。会这样贬损女长辈爱人之心的人,哪里像是个孝顺孩子。
他们得的偏爱多了,扭头就把这些疼爱贬为负担和累赘,这在一向缺爱的人眼中,真是何不食肉糜……”
朱怀春听出了她言语中的关怀与善意,心下动容之间忍不住抱了抱她:
“好,沈娘子,你既这般说了,到时我和怀秋都会去看看你们。希望到时候你们都还在,都还好好的。”
“陆尚宫说了,您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有个女儿。您是个好长辈,而乐坊司的许多姑娘其实都盼着有个疼爱她们的好娘亲……”
朱怀春听了这话,笑着笑着,眼眶却不自觉湿润了,泪光把她的温情揉散得更为明亮,更为动人。她笑着的话音里略带颤抖,却总是在喜悦的:
“沈娘子,你真是的,记着这些东西干什么。人这辈子谁没有遗憾呢,我本都不记挂这些了……”
两人在一阵动容中各自作别。此回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
沈婳伊忽然比谁都盼起了以后,盼起了眼下所有事都可有后话。将来越是难以捉摸,就越是盼着日后更好时。
一定要盼来,所以总得想法子,耐着性子挨久一些。
——
在沈婳伊入宫的这几日里,许是因为夫人不在就易泛相思与不安,赤红霄这阵子总是心神不宁。
她手下的弟子以往总笑着说她这番样子宛若丢了魂,但赤红霄深知这回与以往不同,她的魂一直都在。
若是丢了魂,简直难以解释她这几日为何总是噩梦不断,被旧事撕扯。
在晦暗不明的梦中,先前被张三浩杀掉的陆怀刃捂着脖颈处的伤,双目空洞地不断低喃着:
“你们是一样的……赵万熠欠下的债,要你来还,你是他,他是你……”
他低喃的同时,张三浩的声音也始终穿梭在其后:
“陈大哥,我是张三浩啊。你忘记了当年的事了吗,你是陈大哥,你是我们的好大哥啊……”
赤红霄感觉到茫然无措,下意识想要躲避,眨眼就躲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这地方熟悉到让她咋舌,她发现这居然是她头回接触沈婳伊的地方——青刀门的后院。
她如何到了这里,怎会至此?赤红霄震惊之余,依稀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哭。她抬目望去,发现抽泣的人竟是碧纹。
碧纹瘫在床边,手上握着被鲜血沾污的被褥,扭过头神情悲愤地质问她:
“血……都是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小姐,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你为什么要伤害她!”
“我没有……我没有……”
赤红霄骇然至极,跌跌撞撞地想要逃跑,可却怎么也没能跑出青刀门的后院。为什么还是跑不出去,她的心间在遍布绝望与困顿的同时,忽在前方发现了沈婳伊的身影。
她就像找到了生命中唯一一束光亮一般,奋力地想要靠近她。可一靠近,却看见沈婳伊在打点行李,脸上去意已决。
“婳伊……婳伊你要去哪儿……”
她想挽留她,可她的脸上除了坚决的去意外,更多的是与她恩断义绝的冷漠。她以淡漠与决意告诉她,她们之间已走到了尽头。莫要挽留,她从不会回头,也不会给她机会。
梦中的赤红霄仿佛已深知了她离去的理由似的,徒劳悲戚地想拉住她:
“婳伊……婳伊你不要走,你别走婳伊……”
“婳伊……求你给我机会……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求你别走……婳伊……”
她怎么也无妨再靠近她,永远和她隔着些许距离。
她徒劳地往前,她们之间却突然横了场大火,她在火海的另一畔,漠然地看着她挣扎困顿的模样,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为什么要给你机会,你也不看看你是谁。”
她一时间茫然起来:“我是谁……我是……”
“陈大哥,我是张三浩啊,你是我们的陈大哥啊……”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赵万熠。你还没死,赵万熠,还债……”
“不!”
赤红霄惊叫地从梦中醒来,冷汗浸湿了衬衣,一阵冰寒。
“我一定是疯了,做起这无由的梦来……真是疯了,我总不能是见鬼了吧……”
赤红霄想起梦中详细,总感觉如被冤鬼缠绕,魂难守舍。一侧目,天色已将破晓,枕边却依旧冷清。
在破晓前的一片寂冷中,虚无孤独之感宛若钟罩,把赤红霄不知觉罩在其中,难寻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