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那儿落荒而逃的沈婳伊,当天晚上并没有选择回东宫去。
她本想在朱怀春那儿将就一晚,权当是避难。但朱怀春的卧房不大,挤睡下两个人多少局促。
恰好陆怀秋此回也想见她,一来二去,朱怀春索性把她带去了陆怀秋那儿。陆怀秋身为尚宫,再如何也是个正五品官,在后宫的女官中已做到了头。
她协助皇后打理后宫多年,在宫里的资历与年岁远超太子。
太子就算身为储君,对着她也总得讲一两分脸面,不至于因一个宫外女子就到她那儿大动干戈,惹人注意。
朱怀春正因如此,才把想避难的沈婳伊带了过去。
沈婳伊虽然对陆怀秋那张严肃的冷脸心里犯怵,但陆怀秋再怎么冷脸,也不会有太子吓人。
她咬了咬牙,当晚就歇在了陆怀秋的房内,寻思就算是在地上打地铺也能凑合。
陆怀秋得知了事情的始末后,对她倒也客气,直接把床给她让了出来,自己则歇在坐榻上。沈婳伊见她如此安排,心里亦舒了口气。
她们虽同为女子,但毕竟是与女子欢爱的少数人。
与寻常女子亲近还能放心不会生出旁事,若是对着同类人,她们之间多少会像男女一般稍有介意,觉得挨得亲近反生别扭。
这一晚沈婳伊在陆怀秋那儿躲得风平浪静,第二天就这样波澜不惊地来了。
沈婳伊本打算托陆怀秋帮忙,寻个借口陪她一起去东宫那儿,同太子把乐坊司有关的事敲定了,再打个招呼告退。
两人本都这般商榷好了,第二日打算动身时,东宫那儿的宫人却一早来传了消息,说太子近日事忙,实在抽不开身,所以有些事想交托陆怀秋办。
那宫人走时给陆怀秋递了信件与锦盒,随后便告辞了。
沈婳伊当时正在镜前梳妆,见陆怀秋在那宫人走后也仍伫立在房门那儿没挪步,不免好奇问道:
“太子那儿传了什么东西来?”
陆怀秋缓缓转身,嘴角却牵扯了些苦笑出来:“太子的话放得很明白了。这锦盒内的东西是他想交给沈娘子的,只是要托个中间人来经手罢了。”
陆怀秋抬步走到她身侧,不待沈婳伊言语,便自行打开了那锦盒放在她眼前。
沈婳伊侧目一撇,那锦盒内放着的,是一颗圆润剔透的夜明珠,在暗色的锦布上泛着幽微的光泽。
夜明珠是少有的稀罕物,沈婳伊身为商女,只稍浅扫几眼,便能看出那夜明珠当值的市价。这夜明珠的成色颇佳,就算论不上稀世珍宝,至少也值千金。
陆怀秋主动开口道:“太子殿下定是觉得沈娘子就如同明珠一般,送明珠才与你最为相配。”
“我昨天才吐了他一身,他何需……”
“何需什么。沈娘子难道看不出来吗,太子殿下的主意已经敲定了。昨夜你躲着他不肯回东宫,他知道你抗拒,索性送了这珠子来,想要打动你。”
“打动我?”沈婳伊冷笑一声,“他是打算直接用财物收买我是吗。”
“太子殿下身为权贵,出手也自会比别人更大方。送这价值不菲的珠子来,至少代表他不是白占便宜的人。
他心里知道沈娘子做生意需要银钱周转,沈娘子可以对他没有真情,但总会需要银子,就当是与你做交易了。”
沈婳伊眉头一蹙,陆怀秋不待她发话,紧着补说道:
“沈娘子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心中可还有女子应该守贞的念头?你需不需要这银钱?这夜明珠可值不少金银啊……”
陆怀秋冷言冷语惯了,一向不是个多话的人。此回她能破天荒为此说上这样多不表态的话,沈婳伊也琢磨出了她有试探她之意。
她停了手上动作,凝神反问陆怀秋道:
“那陆尚宫觉得我怎么选才算是对的?如若我同你说,我沈婳伊心里根本就没有替谁守贞的可笑念头。
钱财本是稀罕物,不论是用来安置乐坊司的姑娘也好,还是为我的商帮筹备本钱也罢,我需要它,我做梦都想多得钱财。你会支持我收下这珠子吗?”
“沈娘子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不会因为沈娘子选择了财物就觉得你粗陋浅薄、自轻自贱。”
陆怀秋答得很是轻巧,为此还露了些友善的笑意来以表真切:
“人活一世,谁不需要银钱来打点周转,这世上能有几人说自己不需要且不稀罕钱财呢。越是日子拮据的百姓就越需要银钱,为了活着,百姓们什么都愿付出,什么都肯抛丢。
他们已经活得这般艰难,如若还要得一句他们这样活着是没有尊严骨气,是自轻自贱,不值得高看,那说这种话的人何其冷血,何其可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