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心别掉沟里。”柳秀兰远远地喊了一声,手上的活计却不停。
她虽然不懂农事,却把袁家妯娌的每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火要烧透,灰要拌匀,土要筛细。甚至还听了韩夕的建议,把水沟里的淤泥挖了不少出来,洒在了地块上面。
韩夕记忆中,奶奶总爱把河泥拌进菜园,说这是老天爷赐的肥料。她把这个做法编成故事说给柳秀兰听,柳秀兰虽然将信将疑,却还是挖了满满一筐黑黝黝的淤泥。
夕阳西下,新开垦的土地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柳秀兰用力搅动着混合了草木灰和河泥的土壤,“这泥巴闻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他们家以前有农庄,但都是交给专业的老农打理,这亲自开荒种地还是头一回,柳秀兰样样都觉得新鲜,也做得仔细。
只是如此之下,她这边开荒进程就要慢得多,隔壁的小袁氏已经开出三垄地了,她才开出一垄。不过她倒是不急,一垄就一垄,甚至她还最早收工,惦记着赶紧回去做饭。
她望着远处矿场方向升起的尘烟,加快脚步:“得赶紧回去煮好黍米饭,你爹他们该回来了。”韩夕小跑着跟上,怀里还抱着这一整天挖的满满一筐野菜。
回头望自己的小沼泽地里,新鲜的藕节已经埋进去了,成了她家最早种下的东西。
炊烟很快从窝棚顶升起,新开的那垄地正独自慢慢酝酿,混着淤泥的草灰散发出淡淡的腐殖质气味。
当韩家父子拖着煤灰浸透的身子回来时,晚饭已经做好。简单黍米干饭,配上两道猪油炒野菜,一家人埋头吃得喷香。
韩大祝捧着粗陶碗狼吞虎咽,米粒粘在嘴角都顾不上擦:“那矿洞矮得跟狗洞似的!”他比划着弯腰钻洞的姿势,“得这么佝着背,铁镐抡圆了往煤壁上砸。砸出来的煤块放在竹篾编的煤筐里,用麻绳吊上去,一个上午必须得砸够两筐才能出来,下午又要砸够两筐才能回家。”
“那个麻绳真割手!”他忍不住抱怨道,伸出掌心全是被毛刺割出的血痕,看得柳秀兰倒吸一口气。
翻过来看韩有福和韩大庆的手也都一样,掌心都是血痕,另外还有看不见的腰酸背痛,不由得满眼都是心疼。
“没事,很快就起茧子了!我们力气大,完成得算快的,一次都没有被监工打骂过!”韩大庆作轻松道。
他们父子三人都生得高大魁梧,就连年纪最小的韩大祝,肩膀都比寻常矿工宽上三分,且从小锻炼一身力气。起初不习惯佝偻着干活,腰背酸得像是被石碾子碾过,但一天下来竟也摸到些窍门。
“就是矿上那吃食......”韩大庆捏着拳头比划,“窝窝头就这么丁点大。”他拇指食指圈出的圆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稀粥能照见人影,要不是娘给的饼子垫着,下午抡镐头准打晃。”
韩有福默默嚼着炒苋菜,喉结动了动。他没说自己有点担心矿洞的顶板,总担心那个板子掉下来砸到自己父子三人。他看到有地面上的筛煤的活计,心里暗暗盘算着能不能找管事的去递个话,看能不能去地面上。
饭后,他们拿出今天挣到的五十文,心里还是颇有成就感的,全部交给柳秀兰,让她支配。
柳秀兰一枚枚排开,指尖沾了煤黑也不在意:“明儿我和阿颜进趟城去,打听下粗麻布的价格,顺便扯些细麻布给你们缠手。”她心里拨着算盘,“再称半斤肥膘肉,买几样种子......”
她恨不得把这五十文全都换成油水,因为干活辛苦,一定得吃好,汉子们流的是血汗,吃进嘴里的可不能是清水熬野菜。
但没办法,现如今一文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只得算计着来。
而边上袁家的伙食就更差了,白天没有垫肚子的油饼,一天就靠那两个窝窝头和稀粥顶着,回到家确实也已经打晃。而回到家的晚饭也是稀的,只稀里哗啦吃了个水饱。大部分逃荒人家都过的这样的日子,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第二天一大早,男人们继续去矿上,柳秀兰则带好身份户籍,挎着竹篮,拉着韩夕往县城赶。
路过张氏杂货铺时,她们看见袁家妯娌和几家新来的矿工家属正在赊账买种子,那账本上密密麻麻的红圈,让她们不由得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