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陛下下旨,由秦王代天子去太庙行祭礼。
两人都忙了起来,虽然日日在朝堂上相见,却又总似没见。
这日,和往常一样下了朝,傅安歌与同僚走在一起。太监总管冯吉却忽然快步上前拦住了傅安歌,同僚识趣先告辞离去。
傅安歌知道冯吉在晟帝面前的地位,也能感受道对方对自己的善意,无论这份善意是因为什么,她都在心里记得,因而对冯公公也相当客气地笑着问道:“不知冯公公找我何事。”
冯吉态度恭谨,带着和善的笑意道:“陛下召长宁郡主一见。”
傅安歌敏锐的注意到,冯公公说的是“长宁郡主”而不是“傅大人”,这意味着晟帝召见并非是为公事,不由得又谨慎了几分。
若是为公事,她自信并不担心晟帝的问询;若是为私事,天子心思却不是那么好琢磨的——甚至有时候表现出试图揣摩天子心思本就是一种“过错”。
冯吉既然一开始已经做了提点,傅安歌识趣的没有多问,毕竟无论冯吉多么亲近萧承川和自己,他都始终是晟帝的心腹。
“臣傅安歌参见陛下。”傅安歌恭敬上前行礼。
晟帝是个勤勉的帝王,扔在批折子,倒是没让傅安歌等,立刻叫了起身。
傅安歌心里略略松了一口气,既然皇帝没有来一个惯常的下马威,便意味着晟帝没有故意“刁难”她的意思。但不消片刻,她就完全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
晟帝让傅安歌上前为他研磨。
傅安歌不知道皇帝想做什么,却只能上前接过冯总管手里的墨钉,仔细研磨。墨是上好的帝王砂,看花纹应当是去年歙州进献的贡墨。
傅安歌一边仔细研磨,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低着头,将视线死死的控制在手上,绝不多瞟一眼。
晟帝不开口,傅安歌也只是放轻了呼吸做手上的事。
大约一炷香之后,晟帝才终于搁下了手中的朱笔,面露疲色。冯吉立刻上前为帝王捏肩疏通筋骨,傅安歌识趣的略微让开。
晟帝抬起右手,揉了揉左肩,笑叹道:“老了,这若是朕刚登基时,批完几个时辰的折子还能再去马场跑两圈。”
冯吉手上不停,笑道:“圣上勤政如日月经天,一笔批红系万民福祉,比少年意气更添气象万千呢。”
晟帝笑骂道:“你这老东西,比年轻时还油嘴滑舌。”又抬手示意冯吉停下。
傅安歌在一旁心中叹一句:来了。果然,晟帝下一句就转到她身上道:“长宁,你来。听吕爱卿夸你师承名家,医术出众,来给朕把把脉。”
吕爱卿,显然正式岐黄司吕近贤,对傅安歌有半师之谊,傅安歌从西梁回来后还专程去拜访过他。
傅安歌没想到晟帝会先从这里提起,心中诧异,面上适当的显露了一丝。
上前先请罪道:“长宁不敢当陛下夸奖,实在是蒙吕大人错爱。医术一道博大精深,长宁只是学了些皮毛,老师也只是江湖中人多见了些稀奇古怪的病症,却不敢和太医院与岐黄司诸位大人相比。”
其实傅安歌清楚,真论起医术,有梦溪谷的传承,云鹤年只会比太医院的太医们更好,在加上师父多年在民间行医的经验,绝不是只能困在宫里为贵人诊病的太医能比。
但师父是决计不会想入宫伴驾要什么御医的虚名的,因此也只得先将自己的师父贬低了一番。
“无妨,你便上来先诊诊。这些日子,朕总觉得不大爽利,御医每日的说辞,朕都听腻了。”
晟帝难得露出了一种有些幼稚的厌烦,傅安歌却不敢掉以轻心,一边遵旨上前诊脉,一边将晟帝的话放在心里翻来覆去咀嚼了几遍。
傅安歌仔细感受了晟帝的脉象,然后回禀到:“陛下龙体康健,太医们伺候得很是精心。”
“那朕为何最近总是觉得疲累,且夜间比往日入睡总是要晚个把时辰?”晟帝追问,带着真诚的不解。
冯吉默默立在晟帝身后,低着眉,眼神落在自己面前的方寸之地,交叠在外侧的那只手,食指却轻轻晃了晃,是一个阻止的意思。
傅安歌明白冯吉的暗示。面上不动声色,却心念急转,电光石火之间,硬是将自己前世今生和皇帝有关联的种种细节都迅速想了一遍,然后没有像冯吉暗示的那般开口。
晟帝没有听到答话,却是突然沉了声音,显出了帝王威仪,道:“朕要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