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晟京,浸在湿漉漉的雨雾之中,无端的让人提不起精神。
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景王,似乎也被这雨雾浇灭了气焰,转眼因承恩伯的牵连被陛下禁了足。周嫔听到消息,如同往日一般去向陛下求情。
“陛下!”周嫔伏在太极殿内冰凉的青石地砖上,一身华服不似往日齐整,她特地挑了件和陛下初见时同色的衣衫,带着哭腔的娇声,数十年如一日。
“陛下,”她扬起梨花带雨的芙蓉面,不再是往日宠妃的样子,而是往淡里画了的妆容,“兄长为了将臣妾几人拉扯大,没念过什么书,不识得几个字,但为人最是纯善。”
“兄长虽然为人蠢笨了些,但心中只有陛下。只是兄长总是不知为何,就得罪了他人。”说着泪如珍珠般滚落,面色难过。
“我常嘱咐他们,一定要谨慎行事,需得日日小心,铭记陛下的隆恩。哥哥和侄儿们都是记载心上,一刻也不敢忘的。只是总有那小人,忌妒陛下的恩宠,往他们身上泼脏水,求陛下明察,救救臣妾那蠢笨的哥哥吧!”
她只字不提景王,口口声声只为那“至纯至善”的哥哥委屈。
往日这样一番话下来,她再流些泪,陛下往往就心软了,然而这次她跪伏在地哀怨婉转哭诉一番,晟帝却连头也没抬。
等她说完,才淡淡道:“此事与你不相干。送周嫔回宫歇着。”语气中听不出息怒,却绝口不提放过承恩伯的事。
“陛下……”
周嫔一霎时愣住,抬头呆呆地看了那仍垂着眼批阅奏折的帝王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总管太监冯吉给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太监连忙上前去搀周嫔。周嫔却还欲再说。冯吉一甩手中的拂尘,亲自上前。小太监见状连忙让开。
冯吉脸上挂着笑,微微弓着腰道:“娘娘,您别让老奴为难。”
听到冯吉如此说,周嫔知道晟帝是真的不愿意再听,只得仍是一脸哀婉之色的退了出去。周嫔无奈回了宫,听闻当日又失手摔碎了几个琉球献上来的花瓶。
…………
晟帝又一次驾临了秦王府,这回却不是微服私访。
傅安歌在官署里都听说了此事,只是微微一笑,仍旧处理公事。
待她散了衙,陛下圣驾早就回了宫。
傅安歌迈进书房时,萧承川正在拆一封信,见她进来便立刻顺手递了过去,道:“回来的正好,宋衡的消息刚到。”又抬手给傅安歌倒了杯茶。
宋衡上个月便奉了命,进了戚辛夷采买的商队,隐瞒身份,去办一件要是,到今日才有了信传来。
傅安歌忙抬手接了书信过来,一字一句看得分外仔细,萧承川便从椅子上起身,将杯子放在傅安歌唇边,傅安歌自然而然就着他的手润了润喉,由衷地笑道:
“宋衡说一切顺利,书信寄出后,便带着人回京。只是因着同行人,不便赶路,时日久些。”
“同行人不便赶路?”萧承川挑眉。
傅安歌同萧承川对视一眼,二心人里都有了猜测。
傅安歌又问:“陛下今日来了?”
“陛下今日又带了御医来。”萧承川语气淡淡,“我服了云先生新准备的药。”
“太医如何说?”
萧承川的身体自从解了毒后,在云鹤年和傅安歌的精心调养下,连暗伤都好了许多。但以防万一,云鹤年又制了些能够隐藏脉象,让人暂时显出伤病之态的药。萧承川用它应付了晟帝派来的太医几次。
而前几日,傅安歌与萧承川二人商量了一番,觉得如今的局面已经够了。萧承川的身体已经养好,便没了后顾之忧;朝堂上的魑魅魍魉也多显了形;梁帝的心意也摸清了八九分;他们想要的证据,借着这些日子也已经拿到了不少,如今便是等宋衡回来了……
所以就和云鹤年商量,调整了药方,让萧承川的身子显示出逐渐恢复的样子。
自这日后,晟帝安排了御医,每日往秦王府诊脉,再来太极殿回禀,亲自查看脉案,问询秦王的身体情况。终于等到太医回禀,秦王殿下如今已无大碍。听闻陛下闻之大喜之下,重赏了负责此事的太医。
朝堂上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喜得是一些武将出身的官员、原本就支持元后嫡子的尊礼派,忧的则是景王旧党、以及前些日子见风使舵的趋炎附势之徒。
但天子的心意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喜忧而改变。
四月,秦王重返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