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老大,出事了!”
和骞抓起手机一看,早上八点十分,接着翻开坴鸳发过来的微信。
他腾的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迅速洗了个澡,然后穿衣服去往坴鸳发的地址。
那是榆阳市最好的普高,榆阳市第一中学。
盛夏八月,太阳还没升起一天就已开始,车水马龙永远是叫醒这个城市的第一道闹钟。
而每一天的早晨,榆阳市第一中学门口尤其热闹,卖早点的,买早点的,送孩子上学的,还有走进校园的孩子。
现在这所中学目前还没开学,只有刚刚从高二升到高三学子,和骞看了一眼表,八点半,此时离第一节课下课还有十分钟。
也幸亏他住得近,赶来只用了十多分钟。
校门内外只有熙熙攘攘的几个人,卖早点的换了个地方,家长也早已散开回家,他拿出记者证,给学校门卫看了一眼,登记的时候他问“请问瞻文楼怎么走?”
那个保安给学校给他指了方向。
瞻文楼是这所中学的图书馆兼计算机室,一共有六层,最下面三层拿来用作学校的计算机室,体育器械室。三楼以上就是图书室,但中学的图书室几乎很少有人踏足,大家更喜欢三楼以下。
而现在没有对外界信息一向感到好奇的中学生,高三补课的课程表内也没有计算机这一门课程,故此这个角落应该是冷清才对。
但此时里外围了不少人,和骞先是对瞻文楼的外形拍了几张照片。
这所中学历史文化悠久,据说是从清朝就建在,在建成学校以前,这里原本就只有这一栋瞻文楼。从清朝开始每年都会对瞻文楼的外形进行养护,几乎将它原本的样子保存至今。
这栋楼是个八角楼,下面两层四角飞檐,以上六层八角攒尖,朱柱碧瓦,宝顶鎏金。
站在楼下抬头仰望,更是被它恢弘的气势所震撼,仿佛一眼就能回到几千年前。
而此时,瞻文楼下聚满了人,和骞远远站着对着人群拍了几张照片,警察已经来了,正在对现场进行保护拉起了警戒线,为首的警察一身便服,因在人群中个子出奇的高,此时他正仰头去看那栋楼。
“真惨啊,据说是从顶层跳下来的,当场就死了··”
“你说现在学生怎么那么想不开呢?”
“哎估计是压力太大了吧,他可是高考状元啊。”
“高考状元?”和骞转过头去问那个拿着扫帚的清洁工人,是一个花白头发的大妈,个子很矮,身材瘦小。
“是啊,我记得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姓远。”她回答说。本来惋惜哀痛的神色因想起来这些略显夸张。
“远尘窠。”另一个人答道,看穿着应该是食堂做饭的大妈,两人年龄差不多。
“新出炉的高考状元,怎么跑到母校来跳楼?”和骞将胸口的钢笔悄悄按了一下,对准了两位大妈。
“这我就不知道了,校园卡早就注销了,不过这个学生全校都认识,去哪儿都有绿色通道。”拿扫帚的大妈大概是没理解和骞问的什么意思。
“据说他家庭情况不是太好,农村来的,他是寄养在亲戚家的。”食堂大妈听出一点其他意思,“可是他亲戚对他挺好的,比他亲身父母还要好呢。这次学校举行的庆典,他父母都没来,反而是亲戚来了。”
“亲戚?姐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亲戚叫什么名字?”和骞抓到了问题的关键。
但那个食堂大妈也不是吃素的,多年混迹八卦漩涡中心,该说的不该说的,她总能分得清,她上下打量了一遍和骞,和骞胸前挂了一个工作牌,他凑近瞅了一眼,随即将眼光停在他的脸上,问“你是谁啊?”
和骞本来是想套些话,没想到警觉性还是高不过伟大的人民群众。
他将工作牌递到两人面前,自我介绍了下,“两位大姐好,我姓和,叫和骞,我是华育新闻的记者。你们也可以叫我和记者。”
“记者?”清洁工大妈声音突然提高,凭着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百年定律,这位清洁工大妈像是看见瘟神,拉过旁边食堂大妈的手慌忙走开了。
记者在这个社会的身份略显低微。尽管和骞所在的华育新闻是榆阳市最大的一家地方媒体。涵盖了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多个领域。也是当地文化传播输出的扛把子。
他所在的社会新闻部也不是什么都报到,他们有底线,只报道大事要事。
大事要多大才算大呢?就是坴鸳一个微信,就能让他腾的一下从床上翻起来,自动忽略昨天白天跑了一天加上晚上宿醉的疲惫身躯的程度。
青少年心理问题是近几年的热门话题,各种形式的自杀和自杀未遂,抑郁精神崩溃,校园霸凌等,连打架斗殴在这些面前只能排在末端。反正到最后总结成一句,他们的心理压力造成的。
和骞在这方面的报道还算熟练,要第一时间抓住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
可是人民群众走开了。
坴鸳姗姗来迟,后面紧跟着一群扛着摄像头拿着话筒奔跑的记者:“老大,怎么样?”
和骞没回答,只看了她一眼,说:“你吃早饭了吗就跑这么快,待会儿低血糖我可不会抗你回去。”
坴鸳点点头:“来的时候喝了豆浆。你拍到了什么了么?这个新闻肯定能成为头条。”
和骞没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两个大妈说跳楼的是一个本市高考状元,心里就很不是滋味,高三学子的压力可想而知,熬了三年终于熬出来了,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马上就要踏入一个新的人生阶段,怎么在这个时候选择跳楼呢?
这是他想不通的。
是对人生感到绝望?那为什么还能成为高考状元?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些是警察应该操心的事,是自杀还是其他什么,死亡原因,动机等,都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对事态进行实时跟踪,如实报道,给死者和死者的家人一个清楚明白的书面呈现才是他应该做的。
“嗯,拍了几张照片,警察拉了警戒线,不让拍里面。我已经发给惊秋了,他去单位了吧?让他赶紧整理出来。”和骞说。
坴鸳点点头,也挤着往警戒线那儿走去。
和骞也跟过去,地上血迹还未干涸,警察对着人形画了一个白色的形状,死者脸上盖了白布,一只手垂落在白布之外,指端以异常的形态反曲着,这应该是从瞻纹楼上跳下来时撞到建筑物所致。
瞻文楼不是平整的水泥钢筋建起的墙,故此跳下来的一瞬间,可能撞击了好几次。
都说跳楼自杀是需要莫大决心跟勇气的,和骞之前看过一则测试,主题是论死亡的方式,跳楼是选择率最低的,最高的是服用镇定安眠药或者注射麻药,在安静的睡眠中死去,好像这样就能得到一个安详离世的结果。
有了面对死亡的勇气,却没有面对人生的勇气,何况还是高考状元的跳出了普通人区域人生。
现场包围了一圈人,其他新闻记者或者平台大张旗鼓地对周围人群进行采访,大家都一致闭口不言,挥手走开。
这个学校的保密安全做得蛮好,也许是大家每天朝夕相处的结果。
和骞也走开了,坴鸳还在警戒线外守着。
和骞往四处逛了逛,这座校园是真的大,刚才从校门只穿进来的时候将操场走了个对角线才找到这个楼,楼所在的位置几乎是整个学校最隐蔽的,就像是大隐隐于市一样。
他往楼的侧边走了几步,刚才正面看时眼前就是独立的一整栋楼,而从侧面看旁边还有一个建筑与瞻文楼距离很近。
但是那楼没有瞻文楼高,只有四层。
他眼睛一亮,那楼的门是开着的但周围没有拉警戒线,也没有警察守在门口,而且这个四层楼因为在瞻文楼的背后,暂时没有被其他记者发现。
他给坴鸳发了微信,转身就进了楼里。
他直接爬上四层楼的天台,天台的门没有关,虚掩着,然后他站在楼顶对着瞻文楼卡卡拍了几张照片。
那个大妈说,死者是从天台跳下去的,虽然这四层楼不高,但也离瞻文楼的天台更近了一步。
他站在楼顶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的视野不是很好,并不能观看到操场或者站在瞻文楼下的人群,就如同站在瞻文楼前一样,被遮挡住。
没什么发现。
他从三楼往下走的时候才发现这栋楼竟然是一个公共厕所。
瞻文楼内部没有厕所,为了将这栋楼的完整地保存下来,并且不让下水管道破坏楼的外形,所以才在瞻文楼背后建了这个公共厕所。
他顺便去二楼的卫生间解决了生理问题,到时候出去有人看到他,他也有理由说自己只是来借用。
每一层的厕所分布都一样,以楼梯口为分界线,男左女右。
和骞一脚踏进男厕,一股刺鼻的熟悉的公共厕所的味道扑面而来,这所学校的条件相必很好,能拿一整栋楼来修厕所,而且还是隔间带门的那种。
他从头走到最后一个隔间才拉开门,正准备进去,又退了出来,最后一个隔间地上全是烟头和各种黄褐色污渍,简直无处下脚,他迅速转身在隔壁隔间解决了问题。
他洗好手随便在裤子擦了几下,把大部分水迹擦干,然后一转身时顿住了,不是顿住了,是吓住了,他的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厕所的灯光不是很明亮,那个人又站在出口的地方,背对着光,不声不响的,也不知道是刚刚来,还是站了多久。
和骞只看到那个人的那一下,整个人的心跳都感觉漏了一拍。
那个人可能也被和骞吓了一跳,就站在那儿也不动,手插在裤兜里,可是和骞看不清对方到底有没有在看他。
接着,那个人朝他走过来了,他也往门口走,在隔着一点距离之间擦肩而过。
楼下的人似乎聚了更多,地上的尸体被警方抬走,地上的血迹仍然在。
坴鸳小跑过来“老大,你去哪儿了?”
“···厕所。”
“哦,那个警察那边结束了,我听那些个警察说,好像就是自杀,在楼上找到了死者的脚印。”然后坴鸳以一个诡异的姿势靠近和骞,在他耳朵边边走边说“你知道死的人是谁吗?”
和骞愣了一下,他自从知道死者是一名高考状元,不是很想将死者的姓名以及高考状元这个称号让社会知道。他装作无所谓在旁边搭着腔,“谁。”
“说是姓远,上一届的高考状元。”坴鸳认真道。
和骞顿住脚步,问“你听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