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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朝不保夕(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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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王夫妇为寻陇安,只怕是四处奔走,不辞辛劳,怀钰念及此心间感慨万千,血脉相连之情终是刻骨,暖意自心底升腾,熏得眼眶微热,她在南夏的身份不是怀钰,垂睫悄然掩去眸底水光,作泫然欲泣之态,借着心中痛楚逼出几分酸涩颤声:“父王慈恩,陇安知晓您寻我,感激不尽。”

这话听着生分,荣王敛眉道:“至亲骨肉何言谢字,感怀之言俱为虚辞,你是荣王府的人,本王自当护你万全。”荣王侧首看向王妃,“劳你之后仔细照拂陇安,她将养诸事尽托于你。”

荣王妃应首:“妾身自当好生照顾陇安的。”

华堂灯烛,主尽欢,荣王妃频频为怀钰布箸添肴,询她路途见闻。

怀钰将市井百态娓娓道来,及黎民悲楚,荣王却捋须大笑,道是其不肯辛勤劳作矫情。

怀钰呼吸微滞,她不觉此微矫情,何不食肉糜。

见怀钰面色倏变,荣王拈须沉吟须臾,“陇安在外这些时日颇增见闻,本是极好,不过你需记,事世复杂多变,人心隔肚,须小心谨慎,不可轻易教浮云表象障目。”

不丹涉南夏,诸国而言,常有朝臣瞒报之事,上面的人只会觉着底下的官员夸大其词,怀钰强抑心间愤懑,沉声应道:“父王教诲,陇安谨记于心,行事自当小心谨慎,明辨秋毫、不堕云雾之中。”

怀钰此刻再无心感念二人待陇安情盛,罢了,本为利用,她只需代替陇安做好“女儿”的本分,她观是否真心做何,何苦自寻烦忧,贪嗔痴妄过重最后什么皆得不到。

家宴直至夤夜方散,怀钰随侍女回闺房,屋内陈设簇新雅致,一看便知是最近铺设的,然至窗棂,怀钰指腹轻拭窗台,积尘染指,身侧妆桌,斑驳旧痕随摇曳烛光时隐时现,又显露着经年累月的痕印。

荣王酒意渐浓,对荣王妃道:“往后陇安在府里,你须得着意看顾,她阅历尚浅,未经世故,多引她知些进退。”言罢又执起酒斝,眸中映着烛火明明灭灭。

勉之诛杀了一批旧部,所戮皆效忠经年之士,虽不知确切缘由,然此事牵连甚广,朝中谢侯与魏太师游走上下,此事竟未达天听。

陇安素来与勉之亲厚,然为人父者,岂能见女儿陷身罗网,他日难脱,况且,谢枕河确是值得托付之人。

荣王妃柔声应道:“妾身铭记于心,王爷宽心,数余年来,她便如妾身亲生女儿一般,别说是提点教导,便是亲自梳妆添奁,必不教她短了任何。”

侍女隔于屏风后,恭谨道:“已备齐盥栉之物,王妃命奴婢前来服侍郡主。”

怀钰深深吸气,忍回眸中热意,“你退下罢,我不惯有人近身服侍。”

待盥栉既毕,怀钰侧卧于床榻,南夏四季温润,此刻明月高悬,愁肠无处安放,怀钰掌心紧握系于腰间的兵符,低声呢喃:“我一反常态归返王府,哥哥此刻只怕正悬心疑惑我意欲何为呢。”

勉之许是被冗务缠身,难顾怀钰。

怀钰心下明了,即便因连书之死芥蒂萦怀,也不可与勉之当真生了隔阂,荣王威望势大,她唯借荣王之势、倚勉之荫蔽,方能在南夏觅得方寸安隅。

溶溶月色倾泻于怀钰莹润面容,映出她柔中带刃的容颜。

是夜,融融暖意与欢欣糅杂一处,自当年陇安涉危失迹之后,荣王府偌大庭院便处处弥漫着沉郁之气。

勉之独坐书房,窗外弱柳叶语喁喁,桌案上的烛火将他孤寂身影投于墙壁。

勉之起身至窗前,夜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她为何因谢枕河对他疏冷至此,为何返王府不辞而别,今日惹恼她时,他唇齿方启便生生咽下,怕言辞唐突徒增隔阂。

心下清楚不可徒惹猜疑,今夜怀钰必会返王府,公主既嫁,她便没有伴读的名义了。

寅时,勉之阖眸辗转难安,脑海里全是怀钰的影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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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怀钰辗转反侧,上更天,梦中浮现宋辑宁坐于御案前,幽潭邃目似要窥尽她所有隐秘;下更天,又恍惚见哥哥的一袭霜色锦袍,祥云刺绣发带束起墨发,转瞬却又梦及陇安那张稚嫩面容……

荣王妃待怀钰,无有不应。

曙色初分,怀钰踏着晨雾向烬城台策马行去,不去与勉之剖白心迹,他若暗里给谢枕河使绊子那便不好了。

怀钰心间惴惴难安,她既愿意伏低示弱,但愿勉之识趣些,给他台阶顺势而下。

泸江之事,宋辑宁处心积虑布下纵横之局,南夏早已置于大昭棋枰之上,前后围堵,现下进退无门,倘若下一棋,棋错半子,则她与哥哥必落得满盘玉碎。

守城将领见策马而至,怀钰相询,其道勉之在城楼上。

怀钰深呼,缓步朝烬城台上而去。

双眸扫过四周,怀钰遍寻不见勉之的身影,难道他还在莫名其妙地因为昨日之事愠恼,故意躲着她?

“谢枕河执意,出于忧心陇安方才潜入平阳,以致同归,今日还不见,难不成……”怀钰抿唇低喃,“不过一回晚膳,必须与荣王夫妇维系周全,与他共膳的时日多了去了……”

沉思间,蓦然一道沉浑嗓音自城楼石阶处响起:“怀钰,你怎的来了?”

怀钰闻声看去,只见勉之身着明光甲,一副凛凛的严肃模样,负手而立,眸光沉沉地凝着她,晦明难辨。

神态与往日判若两人。

怀钰故作戏谑腔调:“自是来见殿下。”

“冒昧前来,只盼殿下垂听怀钰片言。”怀钰疾步至他身前,微微敛衽,随即正襟肃容,“哥哥,泸江之事,你已有所耳闻罢?”

勉之因她忽而转变的态度低笑出声,“怀钰,泸江之事,早成市井闲谈,宋辑宁传出押解刘元帅归返平阳的消息,无非是想诱我军深入,行合围之计,只需筹得万全之策……”

“不可!这世间根本没有万全一说。”怀钰焦灼疾呼,“切不可挥师泸江,千般筹谋又当如何?他是设好了空子,只待你……”怀钰紧紧拽住勉之衣袖,她再是受不住失去心中在意之人的痛楚。

怀钰颤声唤道:哥哥……”怀钰不知该如何继续,惊惧、惶然,似滔天浊浪扑面而来,将她淹没入底,挣扎不得。

勉之未察觉她的异样,“你不是希望来日河山一统么,既如此,攻泸江为必行之事,我只觉着你回来之后待我疏冷,可是他从中作梗,挑拨离间你我?”

怀钰惊得杏眸圆睁,唇瓣翕动,声若蚊蚋:“这,他,他又不曾知晓我在南夏的事情。”往昔盼着勉之得成大业,而今他当真展现出势在必得的心思,她却又害怕。

害怕他因权势浸淫,迷失己心,害怕他为权力,伤及无辜黎民,更害怕,他变得让她无法靠近,念及此处,不由思及父亲与宋辑宁。

“哥哥,有一事,我要听实话,你明知我平生最恨……”怀钰直视勉之,嗓音微微发颤,“最恨至亲之人有所欺瞒,我已知连书是因何而亡。”

勉之面容沉静,神色隐着难以言说的情绪,看着怀钰单薄身形,说出的话终归似一把利刃,深深刺入怀钰心间,“亲眷在侧,犹缚软肋,你岂会不知,倘若旁人知晓连书通晓你我隐秘,你当知是何下场。”

怀钰身形一颤,踉跄退后半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勉之,“哥哥答应过我!绝不动我在乎之人!”

“非独连书可堪信赖,似这般忠良之辈,我属下之中不乏其人,任凭你择选。”勉之浑然不明怀钰待连书之深谊。

彼时怀钰年少温善,心若柔棉,救连书于危厄那回之后,她再寻不回纯粹己心,儿时相伴,倾心相护,为友为亲,岂是旁人可及。

怀钰倏然背转身去,纤指死死扣住城墙砖石,此刻这是她唯一的支撑,“哥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位高者,向来不将手底下人的命数彻底当回事。

怀钰喃喃:“除却连书,你屠戮谁我皆不会伤心。”

“暴室之地,无活口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此刃不落,他日便是你我颈上悬刃。”

怀钰摇首不止,眸中泪光盈盈,倔强地不肯坠下,勉之见状心头蓦地一痛,趋前两步抬手欲扶怀钰,怀钰下意识地后退数步,面色盈满惊惶,“哥哥,且容我冷静一下罢。”

“怀钰,这些年来,我所为从未伤害你,只此一回。”他是最在意她的,勉之嗓音里沁着焦灼,不忍看怀钰痛苦模样,胸中似被钝刀寸寸凌迟。

颗颗碎珠滴落青砖,洇开点点深痕,怀钰玉面容浸着无声清泪。

勉之见怀钰垂首无声啜泣,心下酸楚难抑,展臂将她轻揽入怀,轻抚其背,试图予她一些安慰。

怀钰紧攥他前襟,哀恸愈深,似欲将经年积郁之悲苦,尽数化作泪雨倾泻而出。

勉之的心中也是一阵刺痛,看着怀钰泪痕满面的面容,心中无比愧疚,轻轻叹了口气,“怀钰,这世道险恶,有时候为保护自己所珍视的,不得不舍了清明,做出些艰难抉择。”

正当怀钰哭得肝肠寸断之时,台阶传来一阵急促步履声,谢枕河匆匆而来,本是来此奏报边关急递的军报,见及眼前这一幕时,整个人僵愣原地,怀钰正伏在勉之怀中啜泣,而勉之衣袖轻覆在她颤抖的肩头,谢枕河原本紧绷的心弦瞬间崩断,眸底灼出猩红血丝。

谢枕河眸光逡巡于怀钰与勉之之间,来回扫视,眸底俱是惊愕难信之色。

其实,自陇安奉皇后之命入宫伴读公主,便不停有二人的流言,至今未曾止歇,彼时只当是市井妄语,不过是无稽之谈,如今看来,竟然半真半假。

谢枕河的拳头紧紧攥起,昨日见陇安眉宇间疏冷之色分明,他觉着,陇安是不喜欢勉之的,是否有喜爱之情分明是一眼便能看得出来,谢枕河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苍白,站于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震惊与愤怒在心中翻涌,几乎难以呼吸。

怀钰沉浸于悲伤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谢枕河的已至,只是紧紧地攥着勉之前襟,珠泪依旧潸然不绝,凄绝之态,见者心摧。

勉之却敏锐地察觉到谢枕河的存在,蓦地抬眸,眼波流转尽是睥睨警示之意,修长五指仍在怀钰单薄脊背间徐徐抚动,试图让怀钰的情绪稍微平复一些。

谢枕河将染着烽火气的军报举过头顶,“殿下,军中百里加急急报,后方战事吃紧,需您尽快定夺。”谢枕河喉头发紧,声音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谢枕河努力让自己语气平静,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怀钰身躯霎时僵住,不敢侧身回看,谢枕河紧紧地盯着怀钰,眸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这一幕,亦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与陇安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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