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一个大岩壁,空旷狭长。虽然仍是很暗,但沈定视物已不成问题。他不觉松开俩人相握许久的汗津津的手:“多谢。”
秦休只默默把手背后身后。
沈定尽收眼底,拍了拍秦休的肩:“擦汗就光明正大擦嘛,我不介意的。”边说边在秦休肩头用力抓了抓。
秦休瞥向他的手,凉飕飕道:“像你这样?”
沈定干笑,收回擦干的手,把肩膀蹭向他:“来,我的也借你。随便擦。”
秦休不理,伸手一挥,两边墙上的油灯尽数亮起,随后率先往前走。沈定耸了耸肩,是你自己不擦的啊。看着前头的秦休,也把手背到身后。见秦休抬左脚,他也抬左脚,保持相同的歩调。
如此走了一段,秦休霍然回头,沈定忙把手复原,垂在身侧,星星眼闪烁:“有何指教,教主?”
“不是又想打架吧?咱俩打三天三夜也分不出胜负的,还是省省力气吧。”沈定见秦休只看着他不说话,像是发出无声的挑战书,表情浮夸。
秦休面无表情中透着一丝无奈,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往前。
沈定上前几步,和他并肩而行。拐了个弯,尽头有亮光透进来,视线越发清明,岩壁与外界是想通的。已是黎明时分,星星和月亮依旧依稀可辨。
洞外有一块突出的平坦的大石头,洞口上方悬着一棵树,外面是悬崖峭壁,若掉下去粉身碎骨必死无疑。
秦休站在洞口,转身面向岩洞:“这里是初代七长老一起建造的,岩壁上的壁画是七大派的剑法。他们毫无保留,一起练功,互相进步。决出一个最强的人当教主。这里是他们的练功室。”
沈定不由看向两边岩壁,果真画着不同的招式,还写明了派别。
“你是怎么知道这儿的?魔教自二十年前那场大战,不是群龙无首多年么?”沈定问。
秦休走出洞口,站在岩石上,沈定手微抬,想抓住秦休胳膊,但他下一秒转过身,定睛看着沈定:“我是从这里进去的。”
“外面还有路么?”沈定也踏上岩石,环绕周围,崖壁陡峭,绝无可走之路。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秦休是从山下掉下来的。
“当年被人推了下来,这棵树和石头救了我。在石头上昏睡了整整一天。”秦休漫不经心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然后呢?”
“然后便发现了这壁画,逆袭成绝世高手。接下来准备灭了七大派称霸武林,将魔教发扬光大。”秦休道。
沈定不为所动。
“不好笑?确实,本来还挺有信心的,现在多了一个你,是有点不好说。”秦休兀自点了点头。
沈定却是摇头:“你不会。魔教也不会。”
秦休嘴角几不可见扬起,带了几分真心,眼神些许期待,等待沈定的下文。
“魔教的教规不是无为么?此山名为大同,是希望武林门派能统一,大家友好切磋,而非独霸天下。否则也不会在墙上画这些剑招了。”沈定道。
秦休挑眉,嘴上却道:“江湖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有所耳闻,但我有自己的看法。”沈定道。在知道白衣美人是秦休后,他有了不同的看法。也许魔教的初心确实是好的。若秦休真想做什么,在比武大会的时候有的是机会下手。
“‘无为’、‘大同’,确实是七长老的初心,他们也并非都是叛徒,被逐出各自的教派不过是有心人故意为之,蒙了不白之冤,扣上莫须有的罪名。”秦休道。
“为何不解释清楚?”沈定脱口而出,问出口后便知晓了答案。
秦休摇头:“解释不清的,自古以来忠臣良将有几个能善终?人怕出名猪怕壮,人性历来如此。名门正派自诩正义,背地里做得腌臜事数不胜数,却信徒无数。荒唐。”
“既然魔教不魔,为何不改一个名称,由着世人叫?”沈定问。
“如果问心无愧随心而为是魔,那被这么叫也无妨。七长老相信时间会给世人一个答案,毕竟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也叫不醒的。”
沈定肃然起敬,这思想觉悟非常人能比。
“但世人总是容易被表面所诱惑,不少人以为魔教真是十恶不赦邪功百出,不少恶人慕名前来,皆被七长老所杀。他们没想到还有惩奸除恶的意外收获,坏人不请自来。可这在世人眼里却变了味,说魔教黑吃黑。魔教便魔得甚嚣尘上。”
“七大派带头煽风点火,不断借此发动攻击,但七长老的功力渐长,七大派不敌。愈发在名声上给魔教抹黑,说七长老练邪功。后来除了初代教主姚顺,其他六长老相继暴毙。这更落了七大派口舌,一时谣言四起。”
“真正原因呢?”沈定此前听若无尤提起,确实说法不一。莫衷一是。
“练功所致,七大门派的内功心法剑法并不适合一起练,有的是相生相克的。但彼时七长老并不知晓,最后只有姚顺的练法和顺序才幸免于难。不过后面的人按他的来练,依旧没能逃过一劫。于是便想是不是只是当时姚顺运气好,或是他生来天赋异禀。”秦休娓娓道来。
“百年来,历代教主仍对岩画上的内容趋之若鹜,他们都相信自己是个例外,但无一例外。不过他们死了也活该,姚顺之后,魔教大乱,真正别有用心之人夺位,坏事做尽。他们的想法是,既然担了这名声,却不做些什么,实在是过意不去。直到三十年前,前任教主司空彻上位,他得知七长老的用意后,想为魔教正名,但依旧没能成功。魔教与七大派百年来的恩怨是非,并非他一人之力能解决。”
“既然他有意缓解关系,为何要杀了三大掌门?”沈定像是认真听先生讲课的学生,听到疑惑处便提问。
秦休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是七大派那三人先动得杀心,司空教主不过是自保。若有人来杀你,你会由着他们杀么?”
沈定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
“三大掌门一死,魔教和七大派和平共处再无可能,矛盾更加激化。后来和尘前掌门苏世良的夫人离奇死亡,被人吸光的精气,身子还遭人玷污,死状惨烈。众人一致认为是司空教主所为,发动百家共同讨伐魔教。司空教主自知解释无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已是人人喊杀喊打。今日就算躲过一劫,日后也会有其他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他身上。百门围剿大同山,司空教主身中数剑,同苏世良一起落了悬崖,尸骨无存。”
“死前他在大同山设置了层层机关,尤其是此处岩洞的入口。百家怎么也找不到,反而被机关绞杀。对这岩洞,他们百年来前仆后继,其热心程度并不亚于魔教。”
“机关?这机关也不怎么高明啊。”沈定不解,只要找到魔教教主寝宫,再找到暗道,不就行了?这也找不到?
秦休觑了他一眼:“你可知方才在暗道里躲过了多少机关?”言外之意,要不是我在,你能如此轻松来这儿?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沈定红唇轻展,这时朝阳冲破云层,金光铺撒。沈定对着阳光,整个人柔光四溢而不自知,道:“多谢弟……三次相救。”
“这次用什么来酬谢?”
“啊?”
“珠子送完了,酒一喝便醉。你还有什么?”秦休道。
沈定听出些许调侃的意味,眼珠子一转,掏出银票:“三千两。”
“我不差钱。”
沈定两手一摊,眉眼弯弯:“那便只剩下我这个人了,你要不要?”
“要。”秦休应得极快,目光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