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从阁楼出来已经是深夜,广场稀稀疏疏地坐着几个人,远没有之前热闹。沈修筠和若望有事要处理,褚湛独自回了山顶的小院。
夜已经深了,凉风习习带着夜露吹过,有些凉。院子里没有人,白洛还没回来。
往常白洛出门打麻将从来不会超过晚上十二点,而且她对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应该玩那么晚。
联想到白洛白日里的反常,他不大放心,出门去找。事后想来,白洛这个千年老妖谁敢找她麻烦。
不过白洛很好找,他凭直觉在三生树下找到了她。
三生树被施了障眼法,褚湛走到树下才看到古木真正的美景。嫩绿的树叶间开满了粉色的花,流光从花朵中缓缓淌下坠成道道彩虹,红绸化作一个个红色的小灯笼飘在空中,燃烧的灯芯可看到人间百态故事。
白洛在树下幻化出一套石桌石凳,她坐在凳子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灭了火的灯笼,褚湛眼神好,一眼就看到那灯笼的灯罩上写着白洛和若望的名字。
听到渐近的脚步声,她轻轻掀起眼皮看向来人,葱白的手指将金烟斗送到嘴边,小啄一口然后缓缓吐出。
她还是那身荷花旗袍,只不过这打扮在阑珊的灯火中显得格外妩媚。尤其她的眼色微醺,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白洛是个妖精,专门蛊惑人心。
“阁楼好玩吗?”
“还行吧。”褚湛在白洛旁边坐下,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很淡,是白洛一贯喜欢的,不醉人,但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大晚上不睡觉的,怎么想到来这了?”
褚湛问,白洛将手里的灯笼递过来,递到他面前,反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
女妖精咯咯地笑,就笑褚湛不知道。她说,这个啊,叫做千缘灯。
“千缘灯?”
“前世今生,千般缘分万分情爱。千缘灯不亮,没有情爱,无缘无分。”白洛自嘲地勾起嘴角,落寞道,“原来都是真的。”
白洛和顾三少相爱的那个年代太过久远,褚湛不知道他们曾经有着怎样的情爱,但是他知道白洛对顾三少的深情。她记得他们之间的每个纪念日,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她也会独自怀念。她一直穿着旗袍,不止是喜欢,还因为顾三少上战场时说过如若不测,来生他一定会找到她。
“我问他,他如何能找到我?他说他记得我穿旗袍的样子,这世间没有哪个女子能够比得过我。”
白洛的故事褚湛已经听了很多遍,他和白洛相识十载,第一次见她像今天这么委屈。
她趴在石桌边沿,醉了酒,脸上是不自然的酡红。手里的千缘灯落在地上,地上是一地的酒坛。
“都是骗人的。”一滴泪划过女人的脸颊掉进千缘灯,“他不记得我,也不认识我,他是天上前途光明的仙君,我不过是下界不自量力的妖。”
“他不会陪我玩,不会陪我闹,他不是我的丈夫。”
她一挥手,三生树的结界破开,繁华美景化作云烟散去。结界外站着若望,白洛看着他,脚步一深一浅地走去,快要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她打了个趔趄上前倾倒。
若望没有伸手接人,是白洛抓住他的衣服才没让自己那般狼狈。
“很久以前,有多久,我不记得了,我也忘了是谁。”白洛借着若望的衣服慢慢站起来,仰头看着他,明眸闪烁,一行清泪划过眼角,“他告诉我,凡人的一生不过是我漫长岁月里的沧海一粟,凡间的事情,记不得也罢。”
“还请上仙解惑,为何我与我夫君三载光阴我记得那般清楚?我睡一觉便可忘掉的凡尘琐事,为何过了百年还忘不了?”
若望神情冷漠地望着白洛没有回答,白洛却等不到他的回答直接醉了过去。
“神仙不是慈悲为怀吗?你倒是冷漠,心如磐石。”
褚湛从地上捡起白洛,他原以为若望会有怜香惜玉之心,而事实上若望根本没心,任白洛倒下也没有伸手。
他怵若望是没错,但他和白洛是朋友,朋友受了委屈,他打不过若望,口头上讨伐一下也是可以的。
至于之前想拜师,他呸!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重得跟猪似的!”褚湛背起白洛往回走,忍不住念叨她,“活了那么多年,一把岁数了,居然为了一个男人买醉,传出去也不怕被笑话!”
若望看着他们走远,走到树下,写了他和白洛名字的红绸躺在地上。
百年前他下凡历劫,历的是什么劫,在人间发生了什么,一概记不得,正如白洛所说,凡人的一生不过是漫长岁月里的沧海一粟,凡间的事情,记不得也罢。可偏偏他回到仙体之后怅然若失,私自下凡被捉回天庭后,好友告之他在凡间爱上一只妖。
他本不知爱滋味,仙妖殊途,如此也好。
“既无缘,何求果。”
手一挥,红绸化作齑(jī)粉散去。
若望转身离开,而原本消失了的红绸却重新挂在枝头,三生树下红灯笼一盏接一盏的亮起,写了白洛和若望名字的千缘灯闪烁着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