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至将一应书册摞成堆,叫人搬出去,她留下善后,把书桌木架仔细地擦拭了一遍,最后把屋里的物件重新归位,正准备走,余光却瞥见了窗边的一盆花。
是伏思喜欢的兰花。
大抵是没人精心照料的缘故,花色有些暗沉,在见不着日光的屋子,显出些颓败感。这屋子估计没人来了,锦至能感觉到,不仅屋里,院子里似乎也没人气,她方才推门进来时手上沾了一些蛛丝。
霍遣现在不住这里。
院子仿佛随着主人死去了,可兰花还要活。锦至爱花如命,不忍心这正时节的花就这样败了,决定连盆带花一道带回碧云楼去养。
这是盆淡绿惠兰,花枝抽长了四五条,被细长的绿叶簇拥而上,长势很好。锦至刚端抱起来,就察觉下面的花骨朵儿颜色有些怪,不像含苞待放,却是快枯了,泛着旧色,像是……
不是像是,根本就是纸折制成的假花!
她忙搁下花盆,摘下一朵打开来瞧,上面写着两句不像词的词……
******
锦至回到宅子没多时,霍遣就找来了,前头还跟着惹人厌的霍马遥。
霍马遥这次没敢用跑的,因为这是伏思的住处,灵堂丧幡都没撤掉。他快霍遣几步,见着锦至先喊了一声。
锦至刚从屋里出来,见着人没多余的表情。
要是在平时,霍马遥总要在嘴上惹点事,今日他也不敢,只说:“姐姐快把东西拿出来。”
锦至话到嘴边,霍遣已经两大步到了跟前,他跟霍马遥不一样,不忌讳什么,就是看着神色不是很痛快。他什么都不问,也不听别人问什么,开口便堵了锦至的话。
“还回来。”
锦至把话咽下去,说:“我没拿你的任何东西。”
霍遣说惜字如金,“书,花。”
霍马遥站一旁难得的老实,不敢随意插嘴。
“书是碧云楼的账目,花是掌柜养的。”锦至也难得在霍遣面前硬气,说:“你要我还什么?”
霍马遥觉着到此为止了,再说下去就要死人了,他踌躇着要挤到二人中间去,就听后面有人喊。
“掌、掌柜!”
来的是碧云楼里送茶水的伙计,因碧云楼平时的大小事务都是锦至在打理,所以楼内上下不仅把伏思喊作‘掌柜’,把锦至也喊作‘掌柜’。
伙计边跑边喊,“极春坊来人说,说、要碧云楼换一块招牌!”
霍马遥懵神,问:“什么招牌?谁?”
霍遣还捎带着一身酒气,他两耳不闻闲事,只要东西,“把从我宅子里头拿的东西一样不少的还回来。”
“账册是碧云楼的,花枯了,已经扔了。”锦至没想藏的,又心疼花,便说:“我瞧着养花人根本不在意,这几日别说照料,看也没看一眼吧。”
霍马遥真怕两人闹起来,就在旁边和稀泥。
“也不是什么宝贝物拾,书咱再买一堆,花”他话到嘴边改了口,那盆惠兰是霍遣自个儿上山挖的,买不到!他调转方向,对锦至说:“花是我哥的。”
“扔都扔了,要的话只能去捡——”
“扔哪了?”霍遣问。
“扔、扔……”锦至当然说不好,她瞧到后面还等着的伙计,立刻说:“碧云楼才是掌柜的心血!你这般厉害,怎么不把极春坊来的人打回去!”
霍马遥眸光一亮,心道有门!
“这还不简单!待我哥把极春坊里的人狠揍一顿,你可得说话算话,把花还回来!”霍马遥拍了拍霍遣的胳膊,打人的事他也在行啊。
他又前头打阵,风似地说:“走!”
霍遣还真随他去了!
锦至一瞬间忘了反应,看向伙计。
“就去了?”
伙计看两人快走没影了。
“快快快,快去拦人!”
伙计不知道锦至心急什么,听着催促却也跟着急起来,他不知就里冲出去,又听得锦至喊说。
“等等!我去!你去将掌柜卧房里的花拿来,就那盆刚搬回来的淡绿惠兰!”
锦至提起裙衫就追。
人打坏就算了,被掌柜知道不得了!那纸花还没叫人看见呢!
伏思外院的石榴树正冒出红艳艳的花,锦至从下面跑过去,突然想到了纸花上写的那句‘红妆泥’。
鼠牙利,红妆泥。登高,逢著魂归人。
这是伏思留的最后的话,也可以说是提前备好的“遗言”。琼台海棠在短暂的盛开后零落成红泥,这样直白的词又被精心地藏在惠兰花箭里,似乎想让人知道,又不想让人轻易看到。
她不懂掌柜为什么用这么隐晦的法子。
她不懂这是自家掌柜所谓的“博弈”的一部分,伏思不和人比,他拽着链条,要赢!
没有平等,就要他说了算!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