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思穿好衣出来,见窗户大开,漓安靠窗嗑着瓜子。
“来点儿?”漓安很大方。
伏思也很给面,捡了两三颗。
漓安又说:“想问什么就问吧,但我不保证会答你。你知道的,露华楼那位在赚银子这事上不分亲疏,亲弟弟去也得照给银子。”
伏思一早就给漓安去了信,还真有事问他。
“黑风寨里没有善医术之人。”伏思问:“露华露的消息有过差错吗?”
“我又不是露华楼的,”漓安倚着窗,“呸呸呸”地吐了瓜子壳,说:“这谁敢保证。不过……露华楼的规矩,误一赔十,那位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就看你是花多少钱买的消息了。有次我花了五个子买了个曾在御膳房掌勺厨子的消息——”
“找到人一看,结果是个杀猪的。”伏思闭着眼也会背,无语至极地说:“悠然居四郎,五子买猪肠。这事天底下还有谁不知道的吗?”
“那可不好说。”
漓安悠然,说着看向伏思,忽地抬臂搭过伏思的肩,十足的纨绔样。
“不用怕,大不了哥哥去把钱给你十倍地讨要回来。”
伏思瞥他一眼,说:“是钱的事吗?弟弟的小命都要没了。”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这次还真给你带来个天大的好消息。”漓安转回了正题,说:“这事没在信上和你说,想着要亲自告诉你。你找的那人原先不是太医院的人嘛,露华楼能查到的消息有限,但宫里头或许有人可以帮你。”
“二爷?”伏思早先打过这人的主意,但想到这人的身份,心里没底。他说:“我和二爷没交情,再者他是亲从官,不负责专司刺探情报,如何帮我?”
“我原先也这么想来着,所以一直没和二哥提过这事。”漓安踩着地上的瓜子碎壳,说:“官家自染疾后食欲不振,一度到了危急关头,但今年年初不知怎的,病气忽然有了起色,连食量都恢复不少。”
伏思斟酌着漓安的话,没把疑虑说出来。
漓安上头有三个兄弟姐妹,除了他自己口中喊的“二哥”,露华楼的掌柜排行第三,上头还有一位老大,很是神秘,伏思也不知道他身份。
这四人里,伏思和漓安最熟,露华楼那位打过几次交道,另外二人他连面都没见过。
伏思与漓安识于微时,也算认识了多年,但伏思对漓安这人知晓却并不多。他只知漓安长居京都,偶尔会走南闯北做些生意,性子跳脱,为人却很仗义。
漓安偶尔会和他聊起京都里的事,每次说起宫闱秘事皆是一副知之甚详的作派。伏思知趣,从不问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只当他是从那位二爷处听来的闲言。
可这闲言,未免也太全面了。
“发什么愣啊!不是说事关你的性命,怎么还愣上了?”
漓安用瓜子弹伏思。
伏思摸着额头,说:“说你的,听着呢。”
“事情是这样的。官家重振食欲后,想起自己养在太后宫里时,常吃的叫什么丝什么面,就吩咐御膳房去做。嘿!”漓安嗑着瓜子,说:“你猜怎么着,御膳房里有个火夫还真给做出来了,皇帝召他一问才知道,这人原先是太后小厨房里的帮厨。”
伏思说:“太后宫里的私厨,怎么沦落到去御膳房做火夫了?”
“太后都死了,谁还在意她宫里的人。”漓安说:“重点是那个火夫待在宫里已有二十八个年岁,更巧的是那火夫是东洲宁江县人。”
“宁江?”伏思又惊又喜,“和那太医是同县人氏!”
“不止,我偷偷查了,不止同县还是同乡。”漓安用脚勾了张椅子过来,坐下翘起腿说:“既是同乡,又是宫里的老人,说不准他曾经认得那太医。不过宫里的事我插不进手,二哥倒是行,我求求他,问个人而已,手到擒来的事。”
伏思感激涕零,作势揉着眼就要挤出泪珠。
“打住!”漓安赶紧拿手指虚虚地点着伏思的脑门,推向外,“哥哥看腻了这一套,你换着花样来。”
伏思不干了,冲他翻了个白眼,说:“干什么要曲解我这拳拳的感激之情。”
漓安“嗯”声,说:“心意收到了,你这情且先收一收,来日兑成酒还我。”
“好说。”伏思道。
漓安架高了腿,看伏思开始翻箱找衣裳。
他忽然说:“你和那个叫遣的人干系不一般吧。”
伏思蹲着身,说:“不一般,是比一般还一般的干系。”
“如此,怪我多想了。”漓安自顾自地说:“我瞧那小子一双眼生得凶,又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可喝茶的时候,眼没少往你那边瞟。再瞧你今夜话也不似平常多,还以为是闹了矛盾。”
“所以你才在他面前那样说话?”伏思翻出了件杏红氅衣,套着衣说:“要这么说,你是醋了?”
“醋什么?哥哥拿你当兄弟,想推兄弟一把,你说我吃醋?”漓安压身后仰,脚搭在窗台,对着清明皎月,连连叹声,“这会儿不认了,适才我那样说,也不知是谁在配合,对着我笑。”
伏思说:“我笑你可爱。”
漓安哈哈大笑,说:“我算是听明白了,不喜欢却有缘由非要吊着人,姓霍呢吧。”
伏思神色自若地系着衣带,丝毫不诧异漓安猜出来霍遣。
“你还真有本事把黑风寨大当家拴在身边。”漓安说:“不过哥哥还是得劝你一句,那是山匪,牵扯深了没好处,再说看那小子的双眼,野得很,弄不好会吃人呢。”
伏思也拖了把椅子到窗边,说:“谁吃谁要还不一定呢。”
“得得得,白说。”漓安拿胳膊枕头。
雨过乌云散,檐角桐花闲沐光。
翌日霍遣起了个大早,午时前就到了山寨。他骑马进了寨门,问左右。
“谁瞧见二当家了?”
旁边有人答:“牵那小白脸去后山了,说是要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