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羊远的唠叨，田桑听到一半魂儿就跑了，不知过了多久，羊远终于说完，田桑的魂儿也刚好归了位，只看她面皮松快，微微咧起半幅嘴角，诡秘挑道眉，又请羊远帮了个忙。

翌日清早，求索堂内，堂门大开，门口放了一块写着‘今日休学’的牌子，学堂里，孙晟低垂首，两眼紧闭，深拧着眉，端正坐在他爹素日教学那案前，只丫头和老黑一左一右陪在他身边。

案上放了笔墨，以及一摞三尺两开的普通白纸。

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田桑和风雨都在外头维持秩序，分发号码牌，拿了牌的，每十八个一组往里进，等前一批出来，下一批再进去，如此反复，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才算完。

“怎么样？”田桑问。

孙晟揉捏着自己拿笔的手腕，面露疲容，他的眉从始至终都没松下来过，他一点都不想理面前这个女人，可是……没有可是。

“这次提供线索者共计百七十九人，除去十二个外乡蒙混的，我从余下一百六十七人的描述里筛选出了八个与真实情况接近的有用信息，画了红圈的号牌就是，自己找！”孙晟有气无力愤懑说完，就直接往后倒在地板上了，“纸用完了，就依这个尺寸重新裁些来，找到这些人后，就让他们进来吧！”

田桑很快就将那八个人叫进来，然后关了学堂大门，等他们通通坐好后，却发现孙晟还躺着，于是，田桑走过去，趴到他身边，“忙完这件事，我请你吃饭呐！”说完就往他耳朵边吹一口仙气，接着孙晟一个激灵就又活了。

堂下那八个人貌似心情都很好，精力异常旺盛，且十分积极，大概是不忍阿黄惨死，可怜王麻子一家，同乡同里的热心肠。

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这八个见过那陌生人的目击者就开始详尽的、万分激烈的争先向孙晟描述有关那个人的事。

孙晟像是被雷劈了，有些炸毛，他强开七窍，眼观八路，耳听八方，笔触飞扬，画技惊魂，眉拧得忽浅忽深，纸撕了一张又一张。

终于，终稿惊现，孙晟就此丢了笔，手抖成了帕金森，他拿起最后那副画亮到那八个人面前，“是，是这个人，吗？”

那八个人慢慢起身凑近，眉头拧得比孙晟还深，直到离那画三寸时，他们异口同声笃定道：“对！是他！就是他！”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孙晟，因为他就剩那一口了，他让田桑将画收好，回去再从长计议，等他被风雨搀扶起预备回家时，却看那八个人还站在他面前，羞羞怯怯的，似有难言之隐。

“还，有别的线索没说？”孙晟轻吐着气问。

八个人‘嘿嘿’笑着，看眼田桑，最后推举出一个年纪最大的妇人出来，“说好的酬金，郎君，给结一下呀！”

孙晟骤瞪起双眼，转头朝田桑看去，不出所料，最后一口气终归出在她身上，于是，即刻昏死。

晚间，孙晟在自己的榻上醒来，他本来就病着，只是太累了，睡着了而已。

堪堪睁眼，见到田桑又在他书架前，拿本书坐在他的书案上傻笑。

“看什么这么好笑？”孙晟忍着胸痛问。

田桑看他醒了，笑着走过来，扶他坐起，“说齐国有两个人喝醉了，相互割对方的肉下酒！”说完又笑起。

“进步很快啊，都能看《吕氏春秋》了！你不是跟我阿父说自幼孤苦，没钱念书吗？”

田桑看他又在怀疑自己，于是脸一拉长，直接松手走了，孙晟的头磕到榻沿上，胸一下疼得连气都不敢喘，只瞪着她的背影，使意念欲咬死她。

良久，才看他从屋里走出来，见田桑坐在院中大皂下，石案上正摆着那副嫌疑人的画像。

“你这画能看出是谁吗？”田桑也不寒暄，见着他面就问。

“能啊！”未雨从苑外回来，小心将孙晟扶到田桑对面，“应该就在县城！”

田桑惊奇，因为嫌疑人画像是有了，可就几根线条勾勒的人像，没润色，不立体，这让她想起府衙发给她的公验上刻的她的画像，只惊叹古人好眼力，于是看向未雨，“怎么讲？”

“他穿着胡靴，靴上绣着云纹，是城南卫家铺专卖胡靴的，他娶的娘子就是个胡人，他家胡靴的皮料顶顶好，我家郎君去岁还买过一双呢；还有蹀躞带上挂了一把驴头小刀，那是城西一家铁匠铺的招牌，铁匠姓吕，于是就用驴头作为自家打铁铺的标记，表示耐用；最重要的，他手背上有朵双生杏花的纹样，那是跟县衙一街之隔的曲家酒坊预定的酒凭，他家专酿杏花酒，每年限量五十坛，可贵着呢，如今正当时节，酒凭可保三日不掉色，杏花还在，说明那人有可能还在城里！”

田桑听未雨说得头头是道，于是看向孙晟，孙晟没说话，只神情有些过于深沉，最终还是肯定了未雨的说法。

她一拍案，就打算再跟孙晟借风雨去拿人，可这回孙晟没应她，还说丫头已大好，让她把人领走。

田桑知道他讨厌自己，又这回找下毒的人出钱出力，于是没想太多，领着丫头走了。

天色将暗，田桑又去找了里正羊远，她预备明日一早就杀去安复县城找人，所以要把丫头托付给羊远，恰好就碰到白果果捉了鱼送羊韮归家。

羊远很痛快答应了，还让孙子明日跟着田桑去见见世面，又见到小羊韮两岁的妹妹羊葵，她也央求着要跟着去，可羊远不许，最后田桑让白果果留下一半的鱼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