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数道城门,夯土墙外逐渐传来断续的牛铃声。乡下田庄近了。
王镜撩起车帘向外望,七八个短褐汉子正弯腰插秧,泥水溅到他们卷起的裤腿上。
几个光脚娃娃从桑树林钻出来,兜着满怀青叶子,惊飞了柳梢头的黄莺。
远处传来耕牛闷闷的哞声,日头渐渐爬上桑树顶。
这些农人都依附于王氏,比起那些在乱世中无依无靠的流民,他们的生活显然要好上许多。庄子内的家丁们平日里各司其职,在庄子周边巡逻值守,或多或少可以抵御盗贼流匪的侵扰。
马车缓缓驶入田庄,几间错落有致的茅屋坐落在绿树掩映之中,屋顶上升起袅袅炊烟。
见到王镜的马车,几个蹲在井台边择芹菜的妇人慌忙起身行礼。
王镜才下马车,管庄的老仆王忠就气喘吁吁地跑着上前迎接,他身后跟着个抱账册的青衣僮仆。
“女公子到了!”
车夫给辕马卸套,王镜在老仆的带领下进入院中。正值晌午,王镜便被请到厅内用饭。
面前摆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新割的韭菜嫩,与油亮透红的腊肉一起煨着,瓦罐还里浮着几颗浑圆的鹌鹑蛋。
王忠捧来银碗,碗里盛着刚整好的槐花麦饭。
竹帘轻响,几个小丫鬟又送进来胡麻饼、桑葚酒。玉簪躬着腰布菜,“女公子从前最爱鲜果。”
王镜夹一箸麦饭,配上一口农家菜,再拈几颗桑葚,吃得十分满足。
酒足饭饱,忽见窗棂外掠过几片桃红。
原是西墙根下的秋千架被风吹得摇晃,霎时间满地落英。
王忠顺着她的目光笑道:"东苑那株垂丝海棠开得正好,午后请女公子移步赏玩?"
海棠树下置了湘妃竹榻,王镜倚上鹅绒软枕,便有蝴蝶在花间飞舞。花与蝶交织在一起,亦动亦静。
玉簪捧来食盒,揭开是糖渍的果子。王镜随手捡了两个吃。
日头西斜,王忠又提议道,“这会子日头也不晒了,正适合去垂钓。去年放的红鲤养得都肥了……”
钓竿、饵料和鱼篓都已布置好,不需王镜操心。
王镜在池塘边漫步,水面上浮着的青萍忽地散开,倒映出三十步外那个侧坐的人影——鬓发被纶巾束得齐整,蓑衣下露出一截鸦青袍角,握竿的指节正有一下没一下叩着膝头。
王镜认出了那人。
贾诩?他怎会在此处?
王镜屏退下人,只身上前。
“先生好雅兴。”王镜走来时踩在湿泥上的动静,惊走了一尾刚聚过来的鲫鱼。
贾诩抬头望向她,眸光闪烁,宛如渐次晕染开的墨痕。
贾诩起身,向着王镜行了一礼。
“女公子怎会在此?”话说到一半,他莞尔一笑,“原来这里是王家的田庄。倒是我不请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