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报告出来了,结果很不好。
在康大夫办公室里,商海和童欣坐在他对面,听着他一句一句说出那些分明听不懂却又字字椎心的话。
“胸部PET报告出来了,显示双肺有大量转移病灶,而且直径较大,边界不清晰,这种情况即使做手术也很难完全切除。”
“病理检查显示低分化,说明恶性程度较高,化疗和放疗这种常规治疗手段的效果也很难说,还是存在复发和转移的可能性。”
商海和童欣脑袋里嗡嗡作响,康大夫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
康大夫说完,房间里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只能听见商海和童欣粗重的呼吸声。
“那要怎么办呢?总有办法的吧?”半晌,童欣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商海注意到她双手握拳,努力控制着不让身体发抖。
“目前看,单纯的化疗已经无法解决问题,现在唯一可行的是采用化疗加靶向联合治疗方案,后续视情况进行肺部肿瘤切除手术。”
“也就是说,我儿子还有办法救,对吧?”童欣紧紧盯着康大夫,眼睛里几乎要迸出火来。
“这种治疗方案在目前是最先进的,也是希望最大的。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但是很抱歉,我们无法保证一定能有最好的结果,因为目前这种治疗方案刚刚引进国内,我们能参考的实际案例并不算很多。”康大夫带着歉意说。
“我不要听什么抱歉的话。你们医院是全国最好的,我相信你们肯定有这个实力,我也相信我儿子能挺过这一关。他还那么年轻,身体能承受得住。康大夫,我说的对吧?”童欣身子前倾,几乎扑在了康大夫面前。
康大夫当然知道这个绝望的母亲只想要从他这里获得信心,但他却没有办法给她想要的,只能重复说过的话:“我们一定尽力而为。”
商海往回拉了拉童欣,用几乎哀求的声音说:“康大夫,我们聪聪就交给你了,我们一家子的命也都交在你手里了,请你一定一定要帮帮我们啊!我求求你了!”
说着,商海掉下泪来。纵使这种场面康大夫已经见了太多,但他还是于心不忍。
“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的。”他只能说这么多了。
商海和童欣艰难地站了起来,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康大夫的办公室。走到门口时,童欣突然回头大声说了一句:“只要能治好我儿子,我们可以付出一切!”
康大夫用力点了点头。但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住院大夫郭志英是老熟人了,可能是见得多了,他对于商子聪的去而复返倒是没有表现得特别诧异,只是一再叮嘱他们要多给商子聪吃点好的补充营养。
“孩子现在身体很弱,接下来还有很多治疗要做,得增强免疫力,提高对治疗的耐受度才行!”
童欣拉着郭志英问了半天应该给商子聪准备哪些吃的,郭志英拿了张纸都给她写下来了。童欣道了谢,到医院外面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饭店,点了一份鱼片粥,蒸牛肉,鸡蛋羹,炒生菜,还有满满一大盒米饭。
回到病房时,商子聪正靠在床头,恹恹地玩着手机。商海看见童欣回来了,说道:“刚才护士过来让交费了,你先照顾聪聪吃饭,我去楼下交费去。”
童欣正忙着把小餐桌打开放在商子聪床上,嘴里应了一声:“嗯,去吧。”
童欣把饭盒在餐桌上一一打开,温柔地说:“聪聪你看,妈妈给你买了几个好菜,都是你爱吃的。”
商子聪却没有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淡淡扫了一眼桌上的菜,有气无力地拿起了筷子,却迟迟不肯动手去挟。
“怎么?不爱吃吗?”童欣疑惑地问。
“不是,”商子聪慢慢地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童欣知道这多半跟化疗的副作用有关,但她无力改变,唯有回避,所以刻意不去往那个方向去想。
“没事,你先尝一口,慢慢就想吃了。”她挟了一大筷子到商子聪碗里。
商子聪慢慢地扒拉着碗里的菜,每一口似乎都要嚼上半天才能咽下去,吃着吃着头越来越低,几乎快要扎到碗里去。
童欣看在眼里,心里又痛又急,声音不自觉提了起来:“快点吃!你吃这么少,身体怎么能好?后面的治疗还长着呢!”
她这么一说,商子聪反而放下了筷子。他低着头,说了一句:“我还能治好吗?”
童欣胸口像被重捶了一下,条件反射似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说什么呢!以后不许你胡说八道!听见没!”
商子聪肩膀抖动了几下,几滴眼泪掉进了碗里。
童欣心如刀绞,又恨自己脾气急躁,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餐巾纸去擦商子聪脸上的泪。
“嗨,正常,做化疗的都吃不下饭。”旁边病床的家长在一边看到了,好心说道:“你给他泡点汤饭,说不定能多吃点。”
童欣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温柔地说:“想吃汤泡饭吗?妈妈出去买碗汤给你?”
“不用了。”商子聪了揉揉眼睛,挟起一块肉放进了嘴里,用力地嚼着。
商海交完费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童欣没注意,还招呼他:“这还有点菜,你也来吃点。”
商海摆摆手示意不用,在床边坐下。
“聪聪,多吃点,想吃什么跟爸妈说。”
商子聪没有看他,只是点点头,努力咽着嘴里的饭菜。
商子聪吃完,童欣收拾好桌子,帮商子聪整理了一下病床,帮他重新躺好。这时商海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暗示她有话要说。
两人又来到外面的平台,有几个看起来像是病人家属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抽烟。
两人来到平台一个没人的角落,童欣疑惑地看着商海。商海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缴费单递给她。
“这么贵?!”看清上面的数字后,童欣叫了出来。
“我问过了,这还只是第一个疗程的费用。”商海看着那几个中年男人,一辈子没抽过烟的他突然也有了吸几口的冲动。“康大夫说,不确定几个疗程的靶向治疗才有效果,这些靶向药都是国外进口的,非常贵,后面还有化疗和手术的费用。”
商海说不下去了。夫妻俩面面相觑,想的是同一个问题:他们还有多少钱?
童欣飞快地在脑海里计算他们家现在还能动用的现金,然后说:“上次报销回来的钱还有不少,这段时间咱俩的工资也有一些,应该能撑段时间。”
“不能等到没钱的时候再想办法,现在就得筹点钱以备不时之需。”商海语气坚定。
童欣明白他说的“筹点钱”是什么意思。但她一辈子没跟别人张口借过钱,又要面子,所以有点犹豫。
商海盯着她的眼睛:“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的收入本来就不高,你的收入现在也……”
商海怕伤到童欣的自尊心,没把话说完。因为长时间不在岗,童欣的收入大减,现在每个月能拿到手的只有几千块钱的基本工资。
童欣沉默不语,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找谁借呢?”过了一会儿,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