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子聪的化疗从第二天开始,他们一大早就赶到了医院。日间化疗中心是单独的一栋建筑,里面有很多个大房间,一个房间里有七八张病床。他们找到自己的病房,里面的护士核对了身份后让他们进来,把他们带到一张空床前,让商子聪换了病号服躺在上面。
“家长只能留一个陪床,你们二位商量一下吧。”护士提醒道。
这次商海没有争过童欣,只好退出了病房,在门外走廊等着。走廊里全是跟他一样的家长,有男有女,有人靠墙站着,有人蹲在墙角,有人默不做声地低头玩手机,有人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
病房里,护士把一大袋红色的药水挂在旁边的支架上,像挂点滴一样把导管连到他手臂上的植入接口,一系列操作非常熟练麻利,但商子聪和童欣却莫名地紧张。好在康大夫今天也来了,有他在旁边,母子俩多了不少安全感。最后,红色的药水开始顺着导管缓慢地注入商子聪的身体,“神秘”的化疗正式开始了。
“别害怕,”康大夫笑着安慰商子聪,“这里的护士都很有经验,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和她们说,有需要的话我也会过来。”
童欣不住道谢。康大夫跟护士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这间化疗病房很宽敞,两侧各有四张病床,中间是护士站,却一点也不显局促。
“聪聪,喝水吗?”童欣坐在他旁边,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
商子聪摇摇头。他控制不住地一直盯着身边高高挂着的红色药水,潜意识里觉得那就像一袋血,而他自己是靠血维生的吸血鬼。除了药水的颜色让他紧张,他更担心的是呕吐。上一次关小涛呕吐的样子在他脑海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深刻印象,光是想想自己也会像他一样吐成那样,他就觉得头皮一阵发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商子聪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他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这让他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旁边的童欣一直在问他感觉如何,听到商子聪的回答,她悬着的心也稍微放了下来。
缓过神儿来的商子聪,开始转着脑袋左右打量这个病房。在他的左边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他的妈妈在一旁照顾他。这个小男孩眼圈乌青,面无血色,不哭不闹,只是一动不动地愣愣瞪着前方。
商子聪心里一紧,赶紧移走目光。这时,他看到自己对面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看起来和他年纪相仿,戴着一顶帽子,靠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看清女孩儿的脸,商子聪不禁哆嗦了一下:她长得和潘贝樱有几分相似。
一想到潘贝樱,商子聪的心就痛起来。上一次看见她还是从他的窗口,她远远地站在对面的楼顶,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蹦跳着高喊他的名字。她那天穿着一件黄色的裙子,像一盏暖暖的灯光,温柔地照亮他四周的黑暗。这些天来,他几乎没有想再想她。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并没有忘了她。
突然,仿佛是为了证明心灵感应真的存在一样,他的手机响起了微信提示音。这个声音像电流一样穿过他的耳朵,不知为什么,他的第一反应是潘贝樱。
果然,发来消息的真是她。
潘贝樱发来了一张照片,背景是在教室里,桌子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公仔,红色的短发,搞怪的表情,手里捧着一个篮球。
是他送给她的樱木花道。
“我把它放在我的课桌上了,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你。”后面是一条短短的消息。
商子聪瞬间觉得血往上涌,整张脸都涨红了,握住手机的手也颤抖起来。
“你还好吗?治疗顺利吗?”潘贝樱又发来一条消息。
商子聪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我很好,一切都很顺利。你最近怎么样?”他颤抖着手指发出这一条消息。
“快中考了,有点紧张。”潘贝樱回复道。
“中考”这两个字像烙铁一样刺痛了商子聪的眼睛。
是啊,快中考了。照片里依稀可以看到后面的黑板上,写着“距离中考还有十五天”的粉笔字。他很想坐在教室里,和潘贝樱,和段悦君,和所有的朋友们一起体验这种紧张感。他曾经那么接近这一切,却在伸出手时成了破碎的泡影。
“段悦君天天跟我提起你,他说他不敢给你发消息,怕打扰你治疗。”
商子聪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啦?”旁边的童欣发现他不对劲,紧张地问道。
“没事。”商子聪把脸扭向另外一边。
“喝点水吧!”童欣把保温杯递过来。
温热的水混合着眼泪的味道,有点苦涩。
病房外,商海焦躁不安地在走廊里踱着步。化疗的副作用他有所了解,他真怕过一会儿商子聪从里面出来就变成另外一个人。他想到关小涛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哆嗦。
时间在痛苦的等待中艰难而缓慢地流逝着。就在商海疲惫到近乎恍惚的时候,病房的门开了,童欣推着商子聪走了出来。
“聪聪!”商海一下子清醒过来,蹲在商子聪旁边,心惊胆战地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
“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