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毛鸡是众多清净门坐骑中最不起眼的那个,没天赋没实力,能堪堪生出灵智已是祖坟冒青烟,想要修练得道更是难上加难。
白毛鸡与卫栎初遇时,那病痨鬼遥遥一指,说它是鹤。
睁眼瞎。但不赖。
它没有鹤那么高贵优雅,但也是有抱负的,短期来说,就是修个人形出来。
载了一回他去洞府的关系,没想到稀里糊涂地成为了卫栎的坐骑,得了个小白的称呼。像是不经大脑周转随意取得名字。
敷衍。
白毛鸡怎么也不会料到此后半生,这名字刻入心尖,甘之如饴。
当时只想着:
这人怎么连唤亲徒弟都随随便便。
“小九儿,阿九。”
白毛鸡把窝安在了淼淼涧的一棵大树上,日夜相对、朝夕相处,它发现这瞧着芝兰玉树、颇有君子之风的卫栎竟然是个矫揉造作、有事没事咳几声还不爱吃饭的家伙。
不,是饭菜寡淡,觊觎鸡肉罢了。
它见过卫栎盯着自己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两眼发光、死不承认的模样,白毛鸡真是怕哪天见不到太阳。
但卫栎的徒弟竟然颇为贴心。
不知第几回解决了那索然无味的汤汤水水后,沈楠九盯上它了,一通阴测测地威胁。
哼,它哪里就稀罕猪食?去你的吧!
真是去你的了。沈楠九贴心得借书自学了厨艺,做饭越来越有模有样,深得卫栎喜爱。它只能扒拉点虫子聊以果腹。
生活苦命倒也不算什么。
可这两人总没事干,整日甜甜蜜蜜。
确切的说是沈楠九没事干。谁说得修医最忙了?
骗子。
白毛鸡每回蹲在树上,细数明天的一日三餐该去哪座峰头骗吃骗喝——不是——是找小虫子。
沈楠九要么和卫栎携手在屋前种花,要么争论几回身高,要么上赶着与另一个讨人厌的东西同时给卫栎送礼物。送就送了罢,一只破簪子而已,还要可怜兮兮地说:只怕与师叔相比,不称心。
听得白毛鸡是时时翻白眼。
眼睛都快抽搐地得病了。
而卫栎,好不得瑟有个乖徒弟。
沈楠九下山历练后,卫栎从不规律用饭,有时搪塞几块糕点,有时干脆一连几日不吃。
他饿到胃疼,趴在桌上嚷嚷着要吃鱼,却不是对它说的。是对那个好徒弟。
活鱼都扔到面前了,让它丢回去。
卫栎调侃几句后便关上了房门。
淼淼涧是他们两个人的家,饭桌上少了沈楠九和卫栎打打闹闹,自是孤寂啊。
白毛鸡渐渐明白了,九儿、阿九是亲昵,小白才是真随意。它不过一个蠢物。
谁会把坐骑放在心上呢?
但它仍喜欢卫栎。是的,是喜欢。
他笑的时候意气风发、勃勃生机,他促狭的时候眸子一弯,仿佛藏了坏心思似的,他关心的时候好像世界都更亮堂了……
淼淼涧相处不过数月光景,白毛鸡却比先前更盼望着早化人形。
它也可以去学做饭。
卫栎想吃鱼。
红烧、清蒸,亦或是炖汤……
它一定通通摆上桌。
白毛鸡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下去,可是随着凤翎表白失败,沈楠九是魔修的事情暴露出来,一切都在改变。
没什么不好。
万万没想到,那位高座之上的老祖也对卫栎生了妄念,分割神魂,把他幽禁在无为殿。
好在,好在……
它有勇气和机会去寻卫栎,它会载着他遨游天地……
“小白,去七重渊。”
白毛鸡的翅膀一抖。
去七重渊做什么?难道你还舍不得沈楠九吗?要去看看他活着么?怎么可能?从没有人从七重渊爬上来。
但这是卫栎说得话,它纵有百般不情愿,也不会拒绝。
因着——它被需要了。
悬崖之上,古天苍树。
那人抚了抚它的皮毛,从容一笑,直视深渊。
“你走吧,小白。”
“晏澜快来了。”
那你呢?明知他会来,为何不和我继续走?
雪雉的脑袋太小了,小到看不透卫栎的心思。可它依旧依偎在他身边。
这句话不能听从。
“好倔强。”
卫栎无奈地叹了口气,敛了神色,决绝冷静道:“必须走。”
恐怕走不了了。
白毛鸡感知到巨大的威压正在逼近。
晏澜来了。
这荒唐的逃跑到此,戛然而止。
“蘅乐,你为何总不听话要惹我生气?”
寂凉的嗓音穿过层层流岚雾霭,白毛鸡瞧见一个平平无奇的弟子。
还是那被分割的神魂。他亦逃不出晏澜的掌控。
白毛鸡庞大的身躯挡在卫栎面前。
“小白。”
它身后那人轻声:“快走吧。”
他一直让它走,可它不愿。顶着巨大的威压逼迫也要站在他身前。
总算,它比上回勇敢了一点儿吧?
白密雪雉啼鸣两声。
不自量力而已。
晏澜只微微抬手,那只胆大包天,潜入无为殿带蘅乐逃跑的白密雪雉被灵力吸引着,逐渐变小。
晏澜攥它入手,顷刻间便扭断了白毛鸡的脖颈。
总该让蘅乐吃点苦头。哪怕过于残忍,但这就是不计后果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