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功夫,卫栎就和凤翎拉开了距离,那距离同楚河汉界别无二致。他偏头与沈楠九说悄悄话。
左右一柄剑上,站那么远也不怕掉下去。
凤翎抿唇,手握金鞭。
“我还能缺那么点药?你喜欢自有千瓶万瓶。”
凤翎拧眉,下意识摩挲着金鞭上的繁复纹路:
“不是胳膊疼?给你便用,让他收着作何?”
沈楠九倒出一丸灵丹:“师尊,吃药吧。”
卫栎接过,嚼糖似的丢嘴里,眼睛一亮:“甜的?”
“从前不是最能吃苦了?”卫栎调侃:“冰天雪地修行也不见懈怠。”
“人总会变。”他面色淡淡。
凤翎自然不怕苦,但他那个好师兄却最厌了。偏爱与人打架,受伤是常态。
卫栎离去时是他的生辰,凤翎不知炸了多少炉子才将最简单的益气丹口味改成甜的,本想当作师兄的生辰礼。
可他抓着丹药摔倒在地,没追上卫栎。于是这份生辰礼便迟到了十三年。
凤翎也从益气丹练到生骨丹,口味能改得全都改了个遍。只盼师兄面露惊喜。
但这些没什么好说的,卫栎定然也不记得那日生辰。
唯一没想到得是卫栎现在沉疴痼疾,早对吃药这事儿习以为常。
他明明最怕苦了……
现在连半点讨饶都不曾,径直吃了药。
……
剑行千里,其下众峰绵延,崇峦叠翠。
不出两个时辰,便过了清净门的界碑,凤翎抬手一指:“你可还记得此处?”
“嗯。”卫栎坦然自若地应声。
山是山,水是水的,他这瞎子如何分辨出来?只愿他可爱的师弟不揪着往事感叹今昔。
可这世上就是事事不如愿。
“那你说出个一二三来。”
鸦雀群飞。
“我……”卫栎刚张口,突然咳嗽不止,过了那个山头,他往前一看,喜道:“瞧,那不是弟子们最爱喂养的灵鹤吗?已经这般油光水滑了?”
表演也忒拙劣。
“师尊,”沈楠九拽拽他的袖子:“那是只白毛鸡。”
果然多说多错。卫栎暗自懊恼又辩解。
经过时,凑得那么近,分明是鹤嘛!
“是吗?哈哈哈。”卫栎讪笑:“怎么鸡也养得油光水滑,瞧着和灵鹤一样。”
凤翎轻笑一声,夹棒带刺:“十三年没回家,连鸡和鹤都分不清了?”
凤翎手指微动,一道灵力划过卫栎耳边,带起发丝,却将沈楠九打下剑。
“师尊!”
沈楠九惊慌失措,张着手想要拉住卫栎。
红梅越坠越远,底下是无尽深渊。
卫栎好似瞧见一血盆大口,他瞳孔微缩,脸色苍白几分,却仍作平静。
只是云端而已,并非……
“阿翎?”
他握住凤翎的手腕,犹疑的语气,可捏得很紧。
“不过将他扔到妙丹峰,一时半会儿丢不了。”
话落,刚才瞧见的白毛鸡从远处飞来,背上稳稳驮着沈楠九。
他在、害怕吗?
沈楠九仰头看上方,遥遥挥手示意自己没事。
卫栎松手,浅笑道:“我当你要谋杀师侄了。”
他就这么凶神恶煞?
“我为何要害他。”
卫栎沉默不语。
凤翎又说:“快到无为殿了。”
他直视卫栎:“我有话问你。”
卫栎心道:这下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便颔首。
凤翎张嘴第一个问题就是:“你的眼睛呢?”
早有所料。
眼睛啊,真是说来话长的故事了。
卫栎轻描淡写:“与人打架,棋差一招,不小心被挖了。”
“谁?!”握鞭的手一拉,金鞭飒飒落下。
“已经死了。”卫栎颇自豪:“我重找上门杀了他。”
“那你身子又何故……”
其实凤翎心有猜测,横眉冷对:“你的本命剑呢?”
这也发现了?
卫栎转身,风扬起猎猎长发:“杀他的时候断了。”
那时青黑小木屋,凤翎想要一个解释,今日卫栎就给他一个解释。
修士的本命剑至关重要,连着修士本人的半条命。剑断,不死也得重伤。难怪卫栎丹府破损、灵力近乎全无,藏了十三年。
跌下云端,如何能让人接受?
“本命剑都没了,”凤翎瞧他半张侧颜笑得没心没肺,讥讽:“你变成这鬼样子也是活该。”
但未尝不好,总归,师兄以后只能倚靠他了。
凤翎竟生出几分奇异的满足和高兴。
可又难忍气愤,冷声问:“那人到底是谁?”
能挖了蘅乐剑尊一双眼还让他本命剑断了的家伙,世上不多。
“不过没名没姓的疯子,追着要和我比划。”卫栎抚平凤翎的眉宇:“都作古了,还要拖出来鞭尸啊?算了算了。”
再见时,卫栎罕见地与凤翎贴得近。
凤翎收了鞭子,拥住卫栎,轻声:“师兄,我能保护你。”
小师弟的丹药变作甜口,他说自己变了。
可此时哪里与从前有分毫差别?
阿翎想站在卫栎身前护着他,从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