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么多干嘛,能潇洒几年就几年。”
崔怀清说:“这次是奖励机制的,你要是能做好第一步,我给你加零花钱。”
陈清雅问:“真的吗?加多少?加个零?”
“可以考虑。”
“怀清,我爱死你了。”陈清雅欢呼雀跃地叫了一声:“怀清,怀清。”
“……”
后面的话陈宥宁没有听结束,她回了房间,坐在凳子上盯着满屋的家具看了好久。
她从来没有过属于自己的房间。
陈春香家是两室一厅的布局,她和陈清雅一个房间,陈清雅不常回家,一个月最多两三次,更多的时候都是陈宥宁一个人睡的。
但是陈清雅爱抽烟,她不管场所,躺在床上也抽,所以回家住一次就会弄得满屋子烟味,被子上,衣橱里都是,散不掉,她还喜欢把书桌上弄得乱七八糟的,拿着书本灭蟑螂,或者把练习本撕下几页玩折纸。
她总说:“读书,你就知道死读书,烦死了,把这些垃圾拿走,我要涂指甲油。”
很蛮不讲理,粗鲁不堪。
耳边依旧回荡着刚才陈清雅的声音,细细柔柔,娇滴滴的,和以往那副模样像是两副面孔。
陈宥宁觉得挺荒谬的。自己的妈妈不爱她,继父却把她当小孩一样宠着,试图去挽救她那颗破碎的心。
崔怀清怎么会这么好啊,他居然还特地在卧室的门后装了两道金属防盗链,让屋子既有隐私性又极具安全保障。
看着看着,陈宥宁多日来积攒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
不能哭,哭是弱者的行为。
她抬手摸了摸脸,然后跑进房间内的卫生间里用温水冲洗脸,洗了好久,终于不哭了,可眼睛像是被人打了一拳肿起来了。
看着镜子里的囧样,她又笑起来。
夜深后,这个疯癫的小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床很软,枕头也软,被子很轻,她从来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地方,可往左侧身不行,往右侧也不行,面朝上睡更是睡不着。
不得不承认,她认床。没办法只能爬起来坐在窗边发呆。
雨停后气温很低,院子里还是潮湿的,冬日里的花草树木总是缺少生机。
屋子里开着空调,闷极了,没一会儿陈宥宁就感觉脸颊两侧烫烫的,于是起身推开窗户,风很快就灌进来,她又伸手把被吹乱的头发卡在耳后,接着从书包里拿出矿泉水和牛奶摆在桌上。
这是唯一可以证明她和崔峋之间存在联系的物件,是很珍贵的东西。
人们常说看见某样东西就会想起某段回忆,也许以后在大街小巷看见矿泉水和牛奶,她都会想起崔峋。
这个遥不可及的少年。
也曾在她身边短暂停留过。
该庆幸不是吗?
至少他知道她的名字,或许到了北京,当他身边出现姓“陈”的同学时,他也会突然想起她——
陈宥宁。
偶尔的偶尔也行。
不被记住也没关系,只要她记得他就好了。
她喜欢崔峋,是她的事情,不希望被任何人知道,她不求回应。
她只愿崔峋:
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这一夜陈宥宁没怎么睡,快天亮时胃有点疼,她爬到床上趴着,用手捂着肚子上方。
老毛病了,前几年有一次疼的特别厉害时姥爷葛庆来带她去过医院,医生说是胃溃疡,开了药,临走时医生嘱咐说要好好养胃。
她那段时间很注重饮食,可后来陈春香总是抱怨说她矫情,胃疼这种小事搞得像是得了癌一样,死不了人的,老是吃药真浪费钱,是死不了人,只是会疼而已。
后来陈宥宁发现医生说的不对,胃病不光是吃食方面引起的,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和心情有关。
每次陈春香或者陈清雅骂她,她情绪就会变得焦虑、难过,而后胃就开始不舒服,有时零花钱够用就会买点药吃吃,没钱就光熬着。
当然,往往靠熬着度过的时间里她都会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等自己离开罗县有能力赚钱了一定要把胃养好。
今夜住在崔怀清家属于突发状况,身边也没带药,唯一的办法只能靠趴在床上,缓慢揉着疼痛部位度过。
后来,陈宥宁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好像做了个梦,梦见一个中年男人,看不清楚脸,他站得很远冲她招手。
他说:“宥宁,快来,到爸爸来。”
爸爸?是爸爸。
这两个字对小孩来说是绝杀,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跑起来,她太想看看爸爸长什么样。
可是当她快要到了,眼前突然出现一条很宽的河挡住了去路。
河对面的男人,脸依旧是模糊的。
他身旁来了个女人,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是陈清雅,下一秒,陈清雅举起手中的斧头劈向了男人。
男人倒在血泊之中,血流向河流,染满河水。
小孩哭得好难受,感觉快死了,原来那条河里的水都是她的眼泪。河水越来越湍急,居然掀起浪花,像是要把世间万物全都吞没。
这时,男人的脸突然清晰起来,是崔怀清。
怎么会是崔怀清呢?
陈宥宁惊醒后从床上爬起来坐在椅子上,左手揉着太阳穴,右手食指敲击着桌面,百思不得其解。
隔了一会,外面传来鸟叫声扰了思绪,她抬头才发现出太阳了,眼前一片大好景象。
这儿和陈春香家不一样,窗外没有高高细细的电线杆,也没有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电线。
窗外是碧蓝的天空,云朵像是糖果,小羊群,小白兔。
很美,让人移不开眼。
良久后,陈宥宁才起身去洗漱,随后下楼。
楼下没人,但是客厅桌子上留有纸条:
陈宥宁,我和清雅去喝喜酒,我小时候特讨厌去亲戚家所以没带你,望见谅。下午你可以出去逛逛,周围有好几家书店,帮我带一本《沉思录》。桌子上的零花钱是给你今天用的。
纸条下放着一小叠红钞票。
在2009年,这笔钱对于上高一的陈宥宁来说算是一笔巨款。
当然很多普通家庭一个月的伙食开销可能也用不掉,例如陈春香家一个月用在吃饭上的只有六百,再比如,以往陈清雅给她的零花钱也只是三块,五块。
可陈宥宁心里没动过一丝想要拿走这叠钱的心思,她把钱压在花瓶底下。
瓷白的花瓶里盛开着玫瑰。
很漂亮的花。
陈宥宁盯着花看了一会,然后去厨房煮了碗面条,很简单的清水里撒一把面,没有高汤,也没有放猪油和小葱,只是稍微放了点盐,她本来想打一个荷包蛋的,但是打开冰箱发现盒子里完完整整躺着二十个鸡蛋。
她犹豫了。
拿掉一个鸡蛋,就会产生一个缺口,别人一眼就能看出。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小偷。
吃完面,陈宥宁把厨房收拾干净,又把客厅的地拖了一遍,接着把所有的垃圾收拾在一起准备扔到院子外的垃圾桶里。
刚推开院门,她远远瞧见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男生,裹着羽绒服,戴着耳机,黑色的耳机线在胸前荡来荡去。
阳光洒在他身上,他微偏头,满脸笑意,说:“嗨,陈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