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怀清接着问:“崔峋,你呢?”
“都行,反正肯定比学校食堂好吃,天天白菜豆腐,我都快吃疯了。”
陈宥宁有点想笑,学校食堂这白菜豆腐,一周起码4天都有,学生都抱怨不好吃,又素又没油水。
可没办法,学校管后勤的领导家种了一大片白菜园,听说能吃到春节后。
“白菜豆腐,有营养。”崔怀清说。
“那也架不住天天吃。”
“下次想吃什么,我给你们送。”
“……”
在这样轻松的聊天声中,车行驶到了崔峋家楼下。有个戴眼镜,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人站在那等,长相和崔怀清有几分相像,反而和崔峋不像。
他应该就是崔胜意。
果不其然,崔峋喊了声:“爸。”
崔怀清也喊:“胜意。”
陈宥宁只能也跟着喊:“崔叔叔好。”
她的声音很小,不知道男人听没听见,应该是听见了,因为崔胜意瞥了她一眼,点点头,神色严肃地说:“你好。”
这一会时间崔峋已经从副驾驶下来,他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来,潮湿的书包放在他腿上。
车内开了空调,粘在衣服和书包上的雪粒此时也都化开变成水珠,向衣料深层渗透。
崔怀清转头说:“崔峋,你上楼换个衣服,我们在这等你。”
崔峋:“好。”
少年拉开车门,跑了进去。
这个小区很高档,是新小区,又是电梯房,周围有绿化树木,人工湖、假山,进门居然还要门禁卡。
看着看着,陈宥宁心里的自卑感油然而生,她与崔峋从来都是不同圈层的人,他家境优越,父母也有很好的工作,而陈清雅只会搓麻将,甚至总想通过频繁结婚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多么可笑?
很快,崔峋就下来了,穿了一件蓝色的羽绒服,里面的毛衣也换成白色。
他钻进车里后,递给陈宥宁一瓶牛奶和一盒蛋糕,“先垫垫肚子。”
陈宥宁伸手去接,可想到自己手背上的冻疮,她又迅速把手心朝上。
“谢谢。”
崔峋的手指很冰,拿蛋糕时不小心碰到了,一瞬间心里酥酥麻麻的。
陈宥宁另外一只手在黑夜里捏紧裤子,指尖轻颤着,今天的一幕幕像是老天爷馈赠给她的礼物。
她咬着唇,硬是让呼吸平缓下来。
车慢慢往前开。
崔怀清和崔胜意商量着去哪里吃饭,偶尔会问崔峋的意见,当然也会考虑陈宥宁的,只是陈宥宁没怎么去过饭店,哪里会有意见和建议。
后来两个大人选了一家吃粤菜的大饭店,十分有雅调,服务员给安排的包厢。
崔怀清拿着菜单点菜,看了一圈,又说让小孩子先点,今天想吃什么尽情吃。
菜单先给了陈宥宁,陈宥宁不知道点什么,又推给崔峋,他很爽快,迅速地点了两道:烧鹅和白灼虾。
菜单推过来。
崔峋让陈宥宁也点自己喜欢的菜,她看着眼花缭乱的菜单随便点了个白斩鸡。
没什么喜不喜欢的,她的心思太乱了。
窗户开着小缝,有风吹进来,吹动着悬挂在外框顶部的紫色小风铃,发出悦耳的声响。
人在精神格外紧张的状态下,总是会对声音非常敏感。
后来,到底上了几道菜,菜的味道怎么样,陈宥宁都忘了,她只记得崔胜意和崔怀清说:
“明年我要去北京,美兰的舞团也会在那发展,所以我们考虑让崔峋去北京读书。”
“是打算在北京定居?”崔怀清问完又看向崔峋:“崔峋,你什么意见?”
“不出意外,是的。”崔胜意点头。
崔峋耸耸肩,回道:“我无所谓,在哪都是读。”
所以,很大概率崔峋会去北京,那是很远的地方,陈宥宁从未踏足,只是在地图上看过大致方位。
她原本不知道大学要考哪个城市,可这一刻心里有了一个想法:去北京。
眼下最让她难过的是高中三年很漫长,枯燥乏味,见不到崔峋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慢的。
罗县一中再也不会有他的身影。
她曾期盼过每天能见他一面就够了,实在不行一周见一次,一个月一次,甚至一个季度都行。
事与愿违。
也许这三年里她都没办法再见他,因为北京实在是太远了,她连张车票都买不起。
耳边的聊天声不会停止,久别重逢的人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
陈宥宁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静静地低头吃着白斩鸡,鸡肉很嫩很嫩,可她觉得自己嚼不动,也咽不下去,腮帮子疼,嗓子眼疼,好像哪里都疼。
崔峋倒了杯热水,递过来,“不舒服吗?”
陈宥宁摇头,努力让自己扯出一个笑容,其实她想哭,可能眼眶已经红了,“没有,有点吃多了。”
“这家菜是不错。”
崔峋并没发现她的异常,转过去继续吃饭。
陈宥宁用余光看着崔峋的身影,好模糊,逐渐有重影在眼底出现,她将目光往右移看向窗外。
风好大,树木的影子在摇曳。
风铃还在响,不好听了。
喝了点酒的崔胜意说:“崔峋,你比陈宥宁大,是哥哥,在学校里要照顾好她。”
崔峋那双眸子黑白分明,“好。”
陈宥宁拿着筷子的手无意识收紧,胸口很难受,喘不上气来,像是沉溺在大海里苦苦挣扎却找不到活下去的方向。
崔峋才不是哥哥,他是她的光。
曾经有一道光照向过她,现在上天要收回这一束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她舍不得却又无能为力。
【窗外的雪停了,可是我多希望这场雪能一直下下去,到天荒地老。——摘自陈宥宁的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