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靴换好后,陈宥宁把小白鞋装进塑料袋里,雨靴底部垫有鞋垫,软乎乎的,尺码也刚好。
崔怀清笑道:“清雅说你和她脚一般大,都是37的,不知道这码数准不准,要是不合适明天再去买。”
“很合适,谢谢您,崔叔叔。”陈宥宁说。
崔怀清:“都是一家人说谢谢见外了,走,我们一起回家。”
风雪交加,两人同行,即便家在很远的地方,也会觉得路途并不艰辛,因为回家的路是具有幸福感的。
陈宥宁打着伞跟在崔怀清身后,雨靴一深一浅地踩在路面上,积雪逐渐加深,可脚底没有丝毫冷意。
陈宥宁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总是羡慕同桌,一个小女生,无论下多大的雪她的鞋子都不会湿。因为她妈妈会给她带来雨靴,粉色的。
小女生特爱炫耀,穿着雨靴在座位上疯狂地跺脚,还问同学:好看吗?这是妈妈对我的爱。
而陈宥宁只能穿着朝湿的运动鞋坐在教室里,鞋旧且单薄,总是会在冬天灌满雪粒,太冷了,脚像是泡在冰水里。
这样的一天里,她特别希望自己能拥有魔法,这样就可以给自己变一双温暖的雨靴,她从来没有想过,高中的自己居然能拥有一双如此可爱的雨靴。
很幼稚。
幼稚的一点也不适合她。
况且崔怀清给的她该拒绝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见这双雨靴时脑神经不受控制,根本没办法拒绝啊,恨不得将它紧紧攥进怀里。
原来年少时得不到的东西,真的会成为执念。
回去的路上崔怀清没怎么说话,直到车驶进永成路,崔怀清突然踩了刹车,很急,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一阵怪声。
他停稳车后摇下车窗,朝外喊:“崔峋。”
被唤了名字的男生停在原地,十分惊喜的口吻说:“大伯。”
“你妈妈呢?”崔怀清问。
“中午打电话说出差去了。”
“快上车。”
话落,副驾驶的车门被拉开,进来的少年头发凌乱,衣服上落满雪花。
四目相对。
陈宥宁一时半会忘了移开目光,只是下意识地把手藏进黑暗里,不想叫他看见冻疮。
“你好,陈宥宁。”崔峋打招呼。
陈宥宁磕磕绊绊地说:“你好。”
她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更没想到崔峋和崔怀清是这么近的亲戚关系,陈清雅结婚那天,她满心都是见到崔峋的喜悦,全然忘了要去打听他的消息,其实,她也没有勇气去向旁人问起。
陈宥宁深吸了好几口气。
幸好后座不够明亮,可以将慌张的情绪掩盖,除了紧张,这一刻心里是有点小庆幸的,这场雪竟让她一天之内与他相逢两次。
前面的崔怀清提醒说,车侧兜里有干净的毛巾,“快擦擦,别着凉。”
崔峋:“好。”
陈宥宁坐在后座上,呼吸逐渐放缓,她借着车外街边的灯光看了崔峋一眼又一眼。他的头微垂着,耳朵已被冻红,背脊弓起,他用毛巾在头发上蹭着,一小会功夫头发重新变得干爽起来。
崔峋有些狼狈,至少陈宥宁见他的日子里今天是最难堪的,可在她眼里崔峋无论什么样都是好看的。
崔怀清在前面说:“晚上去我家吃饭?”
“不去了,今晚我爸回来。”崔峋打了个喷嚏,“下次。”
听他声音好像受了风寒,嗓音闷着,还有一点点鼻音。
陈宥宁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把伞给他。
“你爸不着调,说不定又是诓你的,你给他打电话我和他说。”崔怀清回。
电话很快拨通,崔峋开了免提,接着对面传来略显严肃的声音:“回来了吗?”
崔怀清说:“胜意啊,我是崔怀清。”
崔胜意:“堂哥,怎么是你,你和崔峋在一起?”
说话还是那样,低沉的嗓音,很客气,但听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之前听同学说,崔峋父亲是在研究所工作的,陈宥宁能想象得出来崔胜意会是一位戴着眼镜,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不风趣,也不幽默,和崔峋形成强烈反差。
“在放学路上碰到的。”崔怀清回。
“哦,美兰出差了,我刚到家。”
崔怀清说:“我来接你,一起出去吃。”
“好。”崔胜意没有拒绝。
电话被挂断,崔峋将手机揣进裤兜里。
窗外雪停了,路面上却一片狼藉,雪花还没聚到一起便被车辆碾碎化作雪水四溅开来。
陈宥宁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影子在眼前变得模糊,她以往坐车都是这样看着窗外,细数街边有几家书店或者绿化带里新开了什么花,可今天她无心再看风景,思绪早就被前面的两人带偏了,他们在聊足球,聊画画。
她看着崔峋的背影,总觉得能见他的日子会越来越少,总想着多看两眼。
前座的两人又聊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是一段陈宥宁不曾听过的往事,其实她对崔峋的了解少之又少,只是偶尔从同学口中听说一些。
从小学开始就有很多女生喜欢他,明着的告白,暗里的情书,甚至外校的女生也会疯狂追求他。可他不谈恋爱,不搞暧昧,漂亮的,身材好的,成绩好的,他通通拒绝了,没人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
有好兄弟问过。
他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有眼缘的。
眼缘这东西是最难找到的。
红灯等待时崔怀清拨通电话,开着免提,能听得出来对面有搓麻将的声音。
“清雅,麻将搓完没?我来接你吃晚饭。”
“还没有,怀清,我不回来吃饭了,今天手气好。”陈清雅说。
“那好,晚上结束我再来接你。”
崔怀清没有提起要和崔胜意一起吃饭。
挂断电话后,崔怀清和崔峋解释说:“你清雅伯母就这点爱好,算了我们去吃,到时候给她打包一点回去,她现在正在兴头上让她多玩一会也没事。”
他说话时满脸笑意,语气十分宠溺。
崔峋回:“大伯,你这是坠入爱河了。”
崔怀清笑道:“小屁孩,等你以后恋爱、成家,就明白了。”
“陈宥宁,晚上想吃什么?”崔怀清又说。
陈宥宁还在恍惚中,猛地听见自己的名字后,视线下意识地落在崔峋身上随及移开。
“我都可以。”
她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好不好听,她已经尽量让嗓子变柔,变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