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玉雾棠一剑捅进了我的胸口。
她想杀了我。
至于她为什么要杀了我,不用猜也知道——因为她的姐姐死在了魔域,她认为是我杀了她的姐姐。
名门正派总是这样,喜欢把什么破事都推给我。哪里的活尸暴乱,怀疑是我,哪里的城被屠了,也怀疑是我。
谁让我是魔域独霸一方的大魔头?
她既然怀疑是我杀了天衍宗宗主,那就是我吧。
我大怒,连外袍都来不及穿,拿着紫玉萧就冲了出去。严重的失血让我眼前发黑,灵力往外流失得厉害,好不容易在两界山下追到了玉雾棠,我毫不犹豫给了她一剑。
“想不到正道仙门的大仙君,也会用如此见不得光的手段啊。”我笑了一下,怒气几乎要冲昏我的头脑。
玉雾棠剧烈喘息着,单手按在白石雕刻而成的剑鞘上,脊背仍旧笔挺。
月光下,我看到她没什么表情的看着我,那双桃花眼妩得仿佛能沁出水来。然后她神色一凛,反手猛地将阵法倾覆而下。
我与玉雾棠之间的距离瞬间被阵法封锁,玉雾棠按着伤口逃跑了。
被玉雾棠重伤后,屋漏偏逢连夜雨,雷云开始在魔域上空徘徊。
我已经是大乘境后期的修为,濒临突破,雷劫马上就要来了。
可能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
滚滚天雷一旦击落,魂飞魄散都是有的。可我如今被重创,是没有可能抵挡得了滚滚天雷的。更何况还有西山领主对我的魔尊之位虎视眈眈。他要是知道我如今正虚弱着,那可就玩完了。
属下带来消息,说修补魂魄损伤的烬魂灯如今便在天衍宗的后山,我要想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前往天衍宗的后山夺取神器烬魂灯。
于是一番准备后,我夺舍了玉雾棠未婚妻的身体,前往天衍宗。
玉雾棠算计了我,我也打算让她尝尝被人算计的滋味。
夜幕沉沉,山路蜿蜒,四周都是缥缈的雾气,我躺在马车里,什么姿势都不自在。
我是一方魔头,自幼天赋异禀,十八岁便到达金丹境,二十五岁便突破元婴,百年达到大乘,我习惯了呼风唤雨,这具笨拙的凡人身体怎么也用不习惯。
更重要的是,这具身体是修炼菩萨道的。
马车很豪华,床榻被褥一应俱全,我抬头看着铜镜。
镜中女孩身材清瘦,病态苍白的皮肤泛着清浅的酡红,双眼皮,眼珠子漆黑如同魔域的葡萄。她的额间,有一点红如朱砂的印记。
所有菩萨道修者都会有这样的印记,眉间朱砂一点,状若观音。
菩萨道行善、积德,慈悲心,发宏愿,和我以前的功法大不相同,我只要稍微动一动恶念,就会被功法反噬。
偏偏这个时候,迎面遇到了山匪。
漆黑的山路瞬间被火把照的雪亮,山路两旁的山林里,草丛中,全是手握刀斧,面目狰狞的黑汉子,密密麻麻就像是蝼蚁。
震耳欲聋的喊声在四周回荡。马车窗帘被风吹开,露出双儿的脸。
双儿看着我欲言又止,脸上有担忧之色。
这已经是我们在路上遇到的第五群山匪了,每遇到一次,姜家的侍卫就少一些,如今只有零星二十人围在我身边。
我把口中的酒咽下去,恹恹点了点头。
周围的侍卫都拔出了刀剑。
但我如今的侍卫只有二十人,怎么比得上对面上百个山匪,渐渐有些不敌。
双儿也在人群中厮杀,她武功高强,有着魔族人的心狠手辣,我看着一个男人的颈脖被少女斩断,鲜血溅红了裙摆,如同点点梅花盛放,双儿猛地握住腰间软剑,反身一砍,浩荡剑势爆发在空气中,刹那间结果了另外一个人的性命。
山路瞬间血流成河。
菩萨道修者心怀慈悲,不宜见血,我顿时觉得双目刺痛,不由得闭上眼睛,同时在心里大骂菩萨道。
这山大抵是什么贼窝,山匪数量越来越多,山匪们大声咆哮着踩着同伴的尸体上前。我周围的侍卫逐渐变少,在几个月前的魔域之战中,双儿也被那心狠手辣的玉雾棠所伤,武功也大不如前。
眼看着马车就要被山匪吞没。
我的目光投向近在咫尺的一个高大汉子。方才听他发号施令,我知晓那便是这群山匪的头领,刚才发动进攻的时候,便是他在一旁指挥,这群山匪都听从他的命令。
我从马车中跃出,踏着满地鲜血,几个瞬息间来到汉子面前,手中匕首骤然出鞘。
下一息,冰凉的匕首便抵在了他的颈脖间。
“女……女侠饶命啊!”
山匪头领挣扎,刀锋在他皮肤上割出血迹,我的力道逐渐变大,他的脸色也由狂怒变得惊恐。
我笑了笑,对一旁的山匪道:“放我们过去,否则他性命难——”
我本想挟持这山匪开道,可没想到下一息胸口传来猛烈的疼痛。我脸色瞬间铁青。
这具身体修炼菩萨道,杀人、行凶都是不允许的。剧痛感几乎要激得我跪下,力道一松,山匪猛地挣脱了我,手中大棒反手朝我的头部打过来!
忽然,一阵寒气袭来。
四周气温骤降,草木不再摇曳,天空中落下雪花。寒风呼啸,一切都仿佛要被封冻住。
我看到远处,一个女孩从山路走来,脚底所踏之处都凝结成冰。
这是冰灵的最高境界,冰层下方是流动的活水。
我们是遇到高人了。
寒芒一闪,我这具肉眼凡胎还没来得及看清,大棒就从眼前山匪头领的手中脱出,山匪被空气凝结成的冰柱猛地掼到地下。
四周真冷,冷得我直打哆嗦,我不由得想到玉雾棠,玉雾棠的冰灵也是炼得这般出神入化。
那女孩朝我走来,她身穿如水般柔软的鲛纱,衣摆和袖口刺绣着许多精致的暗纹,身段分外袅娜,肩膀纤瘦,墨黑的长发用玉簪挽起,尾端的流苏轻微晃荡。
她生得一张很普通的脸,普通到刚进人群就会消失。这可和玉雾棠不一样,玉雾棠生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她要是笑一笑,仿佛天地都失了颜色。
女孩凝起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我,问道:“姑娘可有事?”
冰刃如同钻头般捅进山匪的手臂,山匪被迫趴在地上,哭着求饶道:“求求姑娘放过我,我……我只是被逼无奈!如果姑娘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再也不犯了!”
我冷笑,握紧匕首,反手想把他杀掉,手腕却一痛。
菩萨道戒律又发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