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真是气煞人也。
“闭嘴!”她火冒上来,恨不得在谈多喜脑门儿上狠戳一记,终究忍下,转而朝谈行止暼了眼,抑扬顿挫地道,“我是个恶人,万没有那容人的量,走了便是,不打搅你和你的好女儿共叙天伦。”
说罢踢开身后的凳子,提步便往外走,急三火四地,恰好撞见刚进门的明允。
两人擦肩而过,谈明允见她脸色不对,立马倒转着追了过去。
“娘!”
望着那两道背影匆匆离去,谈多喜面上表情一收,把歪倒的凳子扶起,不动声色地坐到明夫人原先的位置上。
前段时日他打杀了两个背地嚼舌根的下人,明夫人听闻此事,令金盏银盏两个丫头对他掌掴,在大庭广众之下放肆羞辱。
扳回一城后,谈多喜暗声冷笑,心里自然好一阵得意。
“唉,你看这……今日真是丢尽了脸面。”有此一遭,谈行止酒醒了大半,“家有千口,主事一人,也是我无能,才闹成今日这等局面。”
荀日道赶忙打起圆场:“咳咳,我家中人丁不旺,倒有些羡慕府上的热闹喧嚷。”
谈多喜殷勤地往谈行止碗里夹一筷子菜,假意安慰,实则拱火:“是多喜不好,总惹母亲生气,爹您放心,明日我便去给她道歉。”
“不许去。又不是你的错,她平白无故骂你,如何轮得到你给她道歉!”
荀方旭终于抓住机会插话:“是啊谈姑娘,你千万莫要自责。方才我们正在商议学宫遇魔一事,明夫人不愿谈伯父出面,应是不巧迁怒到你身上。”
几句下来听得荀日道吹胡子瞪眼,斥道:“你这小子,要你多嘴!”
谈多喜斟满酒,缓缓朝他举杯,面儿上绽出个鲜妍的笑,色如春花,甜得好似叫暖风漾了一地的蜜。
荀方旭被这笑晃了晃眼,胡乱灌下杯酒,好险没被呛到,脸瞬间涨得通红。
再望过去,谈多喜已收回视线,转而低眉敛目地对谈行止道:“爹,若您真要去楚州一趟,能不能把我也带上?”
“简直胡闹!你以为那是什么好玩儿的事么?”
……
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
走过这条长长的复廊,一面儿是绿柳青竹、碧波池岸水连天,一面儿是廊腰缦回、似隔非隔嵌漏窗,饶是一步一景,赏看过十几年的地方,又怎会不腻呢?
这恢弘气派的府邸,不过是一座大一些的牢笼,将他牢牢束缚,养成一只待价而沽的雀儿,半点挣脱不得。
谈多喜心不在焉,未细听身旁荀方旭殷殷说了些什么,只偶尔扯了扯嘴角,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一路走来,荀方旭早被身旁之人迷得五迷三道,哪管自己是不是在唱独角戏,见谈多喜眉眼间似有倦意,体贴地指着前方:“谈姑娘,陪我逛了这么久,想必你也累了,不如去前方的小亭中歇一歇脚?”
亭中设有石桌石凳,谈多喜嫌那儿太凉,便坐在侧边的美人靠上。他倚着亭栏,扭身向外,忽指着掠过的一群飞鸟,问道:“荀大哥,你说它们是不是要往北方去了?”
不等对方回答,自个儿又道:“我还从未去过北地呢,听说明夫人的故乡就在凉州,是除大荒外最靠近西北的地方。她们那儿的人彪悍勇猛,男女老幼均会使鞭子。”
“再往南一些,便是夔州。群山万壑,地势比万仞山还要险,曳剑阁的弟子们凡是下山还须得御剑……”
荀方旭将腰间的“紫云扇”抽出来,隔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在他身侧坐下。
“谈姑娘说的都没错。大千世界,浑浑无涯,天高海阔,虽令人心生向往,却也暗藏危机,因此谈伯父才不愿带你去楚州涉险。”他望着谈多喜的侧脸,抑制住想往前轻轻抚摸的冲动,语气中带着痴痴的多情,“若日后有机会,我愿为姑娘保驾护航,不论什么名山胜水,都可以一一踏遍。”
荀方旭风度翩翩,话一出口便是蜜语甜言。可惜谈多喜不是什么单纯的闺阁女子,而是一条迫切想冲出束缚的,天真又残忍的毒蛇。
他未接过话茬,反是将眼儿往荀方旭身上一晃,指着个浅紫色的锦囊,好奇问道:“荀大哥,这东西是储物袋么?”
对方连忙把它取下,捧在掌心:“是,你可要瞧一瞧?”
谈多喜不同他客气,把这精致秀气的锦囊提起,左右观看、反复把玩,好一阵爱不释手。
它轻巧灵便,不说有多稀罕,那也是个值当的宝物。更何况他看中的是“宝珠”,是袋子里的东西,可不是什么“装明珠的匣子”。
荀方旭笑了笑,道:“谈姑娘从未见过此物?”
“见是见过,却不了解其中玄妙。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它有甚么用。莫说储物袋,便是须弥戒子也无一个。”
他脸上挤出个十足勉强的笑,目光依依不舍地叫这宝物勾着,正要把它还回去,荀方旭却陡然握住他的手,连同这袋子一起包在掌心。
“既然你喜欢,便送予你了。”
谈多喜呼吸一滞,捂着唇儿满脸受宠若惊。他长长的睫羽眨啊眨,眸光几度流转,故作羞涩地把手抽回来,扭头拒绝:“不、不大好罢,你这里面不知装了多少宝贝,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不碍事,区区身外之物,便是都送给你又如何?我荀家还不缺这一星半点儿。”荀方旭重新握住那只白皙嫩滑的手,未用几分力气就将它掰开,把紫色的锦囊重新放了回去。
谈多喜的指尖颤了颤,一双明闪闪的眼里满是欢喜,那明媚的欢喜中,还潜藏着一两分得逞的贪婪。
他迫不及待想把它系在腰间,忽而一道鞭风袭来,以一种快得几乎看不清的速度,将掌心的玩意儿轻巧地卷走。
“谈!明!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