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张向安静立在院中枯树下。
轻缓的脚步声靠近,紧接着没什么情绪的声音传来。
“思危,站在这儿作甚?”
“兄长……”张向安愣愣地看着眼前干枯的树干。
“可是这次上街跟人闹得不快?”
张向松走上前去,低头看着他垂下的鸦黑长睫。
“兄长不是去二哥那儿了吗?怎么不在那边用了晚膳再回来?”张向安语气低落。
“还不是听人说你魂不守舍地从谈宅跑了出来,我这才匆匆赶回来看看。”
张向安不说话。
“怎么?见着谈二小姐了?”
张向安点头。
“不是你想见的谈二小姐?”
张向安转过身来,反驳道:“她就不是郁李姐姐!这天下只有一个谈二小姐!”
张向松神色一凝,道:“发生了什么?现在还痛吗?”
张向安摇摇头,问道:“兄长,二哥他真要跟谈家结亲吗?”
“他这人你还了解?”
“可谈家这一大家子人鱼龙混杂,谈明这几年生意场上更是打着羿家和二哥的名号狐假虎威、左右逢源,若出了事情引得陛下猜忌,羿家倒是无虞,可二哥……”
张向松嘴角轻扬,道:“你又不是头一次知道谈家是什么样的,怎么今日才说出来?”
“从前是因着郁李姐姐,纵使谈家有千般不好,我都全心祝福他们。可如今不同了,谈家将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阖家上下都说这人是郁李姐姐,定然是六年前谈家差点被抄家流放,二哥四处走动救了他们。他们非但不感恩,反而想骗婚结亲,好让二哥护着谈家!”
张向松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思危,连你都看出来了,慎之他会看不出来吗?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他又继续问道:“谈二小姐对家人如何?”
张向安蹙着眉头回道:“极好。”
“那就是了,不管是不是姻亲,慎之都不会任谈家处于危难之际而不顾的。你年纪尚轻,又无心仪之人,不懂男女之情总是爱屋及乌的。他又如何舍得让她伤心难过呢?”张向松神情难得的有些柔和。
“二哥不再喜欢郁李姐姐了吗?”张向安有些难受。
“或许吧。一辈子那么长,他早该走出来了。”张向松素来冷情,对于他们二人之事,他理解却并不十分赞同。
他总觉着在这段感情中,方弥谨太过被动。
他从前不知心动难得,却也曾遇到过。
可落花未等飘落水中便随风而去,之后流水潺潺,多年来花开花落或坠至水中,或随风而去,都不曾再有那样的悸动。
父亲常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何患无妻?岂能耽于儿女情长?
他记在心里,这些年却是不大劝方弥谨,只有谈郁李刚失踪的那两年,方弥谨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他便用这套说辞来劝他。
他现在还记得方弥谨说的话,他这人早慧,扎起人来专挑心窝子扎。
他说:“兄长克己守礼,瞻前顾后舍弃心悦之人,这些年来见他们夫妻二人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兄长难道心中畅快?”
他以为这些情愫隐于暗夜无人知晓,没成想方弥谨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说他只要她幸福,可他这样的人,就连虚假的祝福都不愿说出口。
他不敢承认,他嫉妒得发了疯,可又怕她过不好。
他怕她难过。
每每夜深人静之时,他独自躺在床上,悔意便也随之袭来。
“兄长既然当时便后悔,为何却以为日后就不会后悔?我自小亲缘淡薄,更无所希求,常人以为艰难困苦之事,于我不过尔尔。几十年来,所求不过年少时心悦之人,不曾想世事难测,于我……竟如此艰难。”
自此,张向松不再劝他。
他们几人虽亲近,可方弥谨什么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无人能从他平静的面具下看到他真实的脸。
他没料到谈郁李的失踪会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也想不清楚向来不屑名利场的人为何这十年来踏入其中,汲汲营营。
张向松拍了拍幼弟单薄的脊背,“婚期不过几天了,你可有备好礼物?”
张向安叹了一口气,撇嘴道:“我十年前就给他们准备好礼物了,只是如今看来还是不够贵重,我这些天又重新得了个宝贝,若是郁李姐姐定然十分喜欢。”
“没有给你二哥准备?”
张向安摇头,解释道:“二哥不缺什么,又没什么喜好,我实在是不知道送他什么。”
张向松暗叹一声,心道:古人云‘人无癖不可与之交’,慎之从小学什么都快,次次魁首,鲜少有他会而不精通之事。
他自认天资过人,少时常沾沾自喜,不屑与同龄人为伍。直到年仅十七岁的状元郎横空出世,他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即便是天才于资质上也分三六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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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屏自是不知道这场争吵,她离开客房后,径直朝容与院跑去。
刚到院门口却是撞见了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