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可是了,我问你,这秋收结束几月了?”许知予打断娇月。
怎突然问这个?“三月了。”是过得连日子都记不得了吗?
“嗯——,那为何大伯三叔还没按约补给我们粮食?”
王娇月无言以对,两个月前,原主其实去许家去问过一次,粮没要着,反被羞辱一顿,回来就砸桌子摔板凳,发脾气!
娇月不答,许知予也想起了原主的记忆,这原主就是个窝里横。对许家那些人是又恨又怕。
“今天你不要去挖野菜了,先陪我出去一趟。”挖再多野菜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再说这大冬天的,还没开春,能有什么野菜?
“去哪儿?”去许家?这人想做什么?去要粮?如果真是,自己倒要佩服一二。
“咱们先去村公家。”许知予知道以那一家子的性子,端端去要粮,是不会轻易给的,但许知予心里已经有了个计划。
“去村公家作甚?”莫别村公得罪了,让我们在这村待不下去。
“你别管了,跟我去就行,今天我们一定要把粮食拿回来!”
拿粮?真去拿粮?
拿粮不去许家,去村公家作甚?
即使村公可怜给几斤糙米,又能撑几顿?
“你等一会儿。”许知予折回屋里,打开方柜,好一顿翻找,终于在一个空布袋里找到一个木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揣进怀里。
“走吧,你牵着我走,能快点。”许知予伸出手,早上她一人去村口,深一脚浅一脚,摔了几次,太难了,还是得让人带着。
霜白的手掌悬在空中,王娇月盯着那葱白的手指,再看许知予一脸认真,终是拿起一旁的竹竿,将竹竿塞到许知予手里。
许知予微愣,牵手都不可以吗?
算了,不能让她产生幽怨,不能产生幽怨,要不自己还得再倒欠系统一坨,握紧竹竿的另一头,“走吧。”
王娇月了解她们的处境,和村里人没有多大的交情,她不太信能拿回粮来。
两人一前一后,跛子牵着瞎子,瞎子跟着跛子,这画面说不出来的……可怜。
两造孽娃。
“娇月,待会儿到了村公家,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好吗?”非常之事就要用非常手段,许知予怕到时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又产生幽怨,于是提前交代着。
默默应了一声,好奇许知予想做什么?平时从未和村公接触,他会帮我们?她不信。
大概十来分钟,二人去到村中一户人家,这家是少有的土坯围墙和青砖瓦房,比周围房子都要高朗,大套。
“到了——”王娇月站定,院门正开着,下意识往院内瞧了一眼,
院中堆满了木料,白色的碎木刨花散了一地。
一个大约六十来岁的老人,此刻正在院里做着木工。
那正是村公许宗,除是一村之长,他还是远近闻名的木匠。
“村公在家。”王娇月小声说了一声,说完怯弱地站到了许知予身后。
许知予深呼吸。
呼~,点头,“好!”
拍了拍僵硬的脸颊,调整好状态,嘴角上扬,笑盈盈地招呼了起来:“村公,村公在家吗?”。
这一系列表情,动作,把王娇月看懵了,突然有种今日之事能成的感觉。
听见人喊,许宗抬头,看门口站着的许知予和王娇月,从木马扎上起来,寻思,“……是许二和娇月呀?”纳闷,这小两口怎么来了。
听村公认出她们了,许知予松了一口气,“娇月,麻烦牵我去村公跟前。”
许宗也放下手下的刨刀,“院子里乱,你们慢点。”主动向她们走去。
“晚辈知予,拜见村公。”抱拳作揖,学中医的,传统礼仪许知予自然懂。
“村公万福——”王娇月也腼腆地施了个万福礼。
“嗯,你俩孩子怎么来了?许二,听说你病了,可好多了?”上下打量着许知予,作为一村之长,自然掌握着每家每户的情况。
“谢谢村公挂念,多亏娇月照顾,知予好多了。”
意外,这人竟夸她,还当着村公的面,一脸不可思议地望去。
只见许知予神色淡然,嘴角噙着笑,很是乖巧的样儿。
“嗯——,好,你俩孩子都是苦命之人,能相互扶持,一起把日子过好,甚好,甚好。”
一听就是纯客套,实际情况他会不知?
“知予还得谢谢村公平日的照拂,我和娇月一定会将日子过好,只不过……”许知予欲言又止。
许宗将脚下的废木料薅到一边,他的印象中她们是第一次登门,想必一定有事。“咳,你看我,光顾着说话,家里就我一人,他们都去赶集去了,有什么我们进屋坐着说,来。”都说这许二脾气不好,但今日接触,礼节很是到位。
许知予谢过,跟着进了屋。
“孩子,先喝口水,你们今日来,一定有事吧?”倒了两碗茶水,毕竟是一村之长,人情世故很懂。
许知予赶紧躬身作揖,“村公,实不相瞒,晚辈确实有些事情,想请您老帮忙。”
许宗赶紧扶住许知予的手臂,“欸,你这孩子客气作甚?来,坐,快坐。有什么好好说,我和你爷爷本是堂兄弟,你既唤我一声村公,能办的一定为你办,这…每年的人头税,你的那一份,我可都给你免了的。”
“知予明白,您既是村长,又是爷爷,您对知予的照顾,我和娇月铭记于心,这次来就是想请您为我和娇月主持公道!”
王娇月还是第一次看到许知予如此知礼知节,说话轻言细语,像个书生,这还是自己那个和外人说不上三句话的官人?
“主持公道?这从何说起呀?”拧眉,心中一默,也猜得了个大概。
而许知予并未直接说什么事,而是忆往昔起来:“村公,您也知道,予儿福薄,八岁亡父,十岁亡母,这双眼睛又被大火熏得不能视物,没有自理能力。”
“唉,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但我和你爷爷都希望你能从悲伤中走出来,好好和娇月过日子,今日看你能来,老夫很欣慰。”
“是,天意弄人,知予遭受打击,确实郁郁寡欢了这么些年,这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不会来叨扰您老的,想当年我父母健在时,是多么幸福快乐啊。”许知予眼里闪烁着泪花,一副可怜模样儿,不禁让人泛起同情来。
一听说到原主父母,许宗连声叹息,“哎,确实老天不开眼,当年仲达他,他,唉…若不是你爹…唉…我这个家……”许宗也哽咽了起来。
这些话倒是第一次听到许知予亲口说出来,王娇月不免也感叹命运弄人,都是苦命之人。
“唉,不提我爹娘了,不提,不提——”许知予见目的达到,连连摆手。
原来,当年原主的爹就是为了救一同上山采药的村公儿子,才掉下悬崖摔死的,她也是想起原主这段记忆,才想到来找许宗的。
“唉……”看目的已达到,许知予抹了抹眼泪,饱含感情地又开始了表演。
“村公不必为予儿悲伤,这都是予儿的命。只是去年我和娇月被分家出来单过,爹和我那五亩田地却留给大伯三叔耕种,原本我大伯三叔承诺每年一家给我三担粮食补给,可这秋收结束,粮食已入仓三月有余,他们却迟迟不兑现承诺。原本我就未分得家产,我的情况您是清楚的,这些日我和娇月食不裹饥,眼下,马上就要断粮了,还请村公要给我和我娘子,我们夫妻二人做主啊——”说着一把拉起站在身旁的王娇月的手,再次作揖。
原本一直盯着许知予看的王娇月身子一颤,回过神来,跟着施礼,“请村公为我们做主!”而许知予那一口‘我娘子’让她瞬间脸红。
没想到这次这人还动了些头脑,知道先找村公说情,要不就她们两去许家要粮,粮肯定要不到一颗,还要被欺辱,奚落一番。
虽许知予说得含蓄,许宗自然也是听懂了,心下思忖,这许二……和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看许知予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竟还有这种事?你这孩子怎不早说?受了不少苦吧?”实际上原主的情况他最清楚,只是以前原主不找他,他就当不知道。
许宗知他欠许知予一个人情,他就一个儿子,且那时孙子还没出生,当年若不是许知予的爹,他家估计都绝后了,虽许知予未直接明说,但刚才一提到这茬儿,许宗就明白了。
“是呀,他们欺我和娇月年小,上次我去要粮,还把我轰出来,这白纸黑字,他们都不认,这可还在祠堂起了誓的呢,这还有您的见证呢……”说着许知予从怀里摸出分家签的那份协议。
“……”许宗倒是把这一茬忘了,今儿这许二沉着冷静,说话知礼知节,分寸掌握,不似传言那般木讷寡言。
“好!老夫这就陪你去你爷爷家走一趟!”立即主动表起态来。
目的达到,许知予脸上感动,请动了许宗,要粮就成功了一半,得意地用肩拐了拐娇月的肩,眉头一挑,贼兮兮地一笑,可稍纵即逝,回过脸来时,又是一副可怜悲切的模样儿。
这人……,王娇月怔怔地看着自己一直被拉着的手,想抽回,但又怕在外人面前扫了许知予的面儿。
没想到这人的手竟这般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