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多都只是微小的波动,无人在意被碾碎的花草、黏连在石面上的种籽和嵌进裂痕里的湿泥。在她的操控下,任何意想不到的可能性都被收拢回最终结局,并不会对主要的既定线路造成任何偏差。
清浊两气的混淆浑杂令众人感到极端的慌悸不适。
这种清浊交织的环境令莫里无法控制自己的兴奋,也让魔皇墨瑞感到极端不快。
他捻着生着尖刺的花枝,任由指腹溢血,染红枝茎。
他的堂兄已然惨死于魔宫的颓靡中,眼下成了鬼王最忠实的仆从、奴隶,年少的他或许还会因不甘而暴怒,成为魔皇的他只觉悲凉。
鬼王的管家说得一点也不错,他可能因不擅弄花理草而混淆蔷薇、月季和玫瑰,怎么会分不清重瓣蔷薇和垂丝海棠。
他只是,记不起一些过往了。
他只是,记不清一个好似十分重要的人了。
笼罩在这座庞大基地之上的大阵溃散,漫天的碎片连同污浊的雨水落下,像是尖针般扎进皮肤,含沙裹砾得打折了墨瑞两指间的花枝。
墨瑞默然地丢掉了手中垂败的艳花,被刺穿渗血的伤口顷刻愈合,他满不在乎地用衣袖捻擦过残留的血迹,垂眸看向碎玻璃里倒映的模糊人影。
印刻在那只红瞳里的三道金痕灰暗,他未再度陷入无期无端的混沌和癫狂,而是再次罕见地维持了清醒的意识,清楚地感知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瞒骗。
一道极为浓烈的鬼气替他压制住了这三道凝结了前代魔皇魔息的金痕,甚至在促使他体内自身魔息加快运转,似要助墨瑞早日同化融合掉这三股历代累积而起的强悍力量。
这道鬼气与魔息达成微妙的联系,互不侵扰、排斥,墨瑞无法强行逼出这道掺杂了魔息的鬼气,也无法依靠自身的魔息将其吞噬。
大阵犹如盛大的烟火,在高空之中爆燃后转瞬即逝,朱红的雾晕开在他的眼中。
“我不会感谢你。”墨瑞看向李月息,“如果有可能,我会选择杀了你。”
在魔皇全知的幻境中,他切实地看到了李月息操控了魔息,精准地将那尾破腹的红鲤从池底卷出。
天地持续倒悬置换的境况对李月息影响不大,她抚摸着冥火,目光极快地掠过墨瑞眼中的三道金痕,淡淡地说:“不需要。”
“凭现在的你,还杀不了我。”
“回去查查你的魔界,告诉我,”李月息感知着地下微弱的异动,锁鬼链在她的授意下控制着谷廿三,她踩着废墟与墨瑞擦肩而过,“你的魔界在地浊流失、天清侵入的情况下,能撑多久。”
墨瑞的伤势恢复得差不多,他知晓李月息等人在他的幻境中得知了哪些过往秘辛,但这些总归不是秘密,也不是现在的他该纠结的小事。
魔皇巴不得带着魔界共沉沦、同消亡。
鬼王貌似也不甚在乎鬼界的安危。
她实则另有所图。
“我们魔皇都是疯子。”
他忽而自嘲一笑,被猩红雾气染红的雨水打落,腐蚀着他残破的衣袍:“等魔界崩溃的那天,我会把魔宫炸成烟火来庆祝。”
李月息轻轻摇了摇头,身侧燃烧的冥火猛地逼近墨瑞的面门,却被腾起的玄火拦下。
冥火与玄火曾共生于魔界的九幽之地,说起来也算同源火。
它们好似还辨识得出彼此,在无声的对峙中自觉地未伤害对方,幽蓝与玄红在短暂的交织过后,默契地退回自家主人周身。
轻盈而飘荡在上空的天清之气下沉,厚重而堆积在地面的地浊之气却燃腾上涌,天清之气侵扰着魔皇以地浊之气修炼而成的魔息,地浊之气自然也腐蚀着那依靠天清之气锤就的仙源。
李月息和墨瑞缄默地觑着,仙君在缠绵的深吻中收紧了手臂,将濒死的堕仙箍禁在怀中。
交缠的唇齿间发出微弱的喘息,辛弈尝到了血的滋味,攥着银发的手松开,失了气力般从他的面颊滑落,却又被楚临握住,轻轻地在掌心揉捏。
辛弈被吻得脑胀头晕、喘不过气来,他对楚临说的话半个字不信,只觉得这太过疯狂、太过荒谬。
他们该是势不两立的对头,此生相恨的仇敌,该是拔剑相向、不死不休,而不该是悱恻缠绵、唇齿相依。
递送进喉间的精血蕴含最为纯粹的仙源,辛弈瞪大了眼,挣扎想要将喉间的精血吐出,却被楚临扣住后脑,堵住唇舌,硬生生咽进腹中。
他浑身痉挛、发颤,血藤刚缝合好的伤裂又崩开渗出血来。
堕仙挣脱不开仙君的缠吻,抵抗不了仙君的一意孤行,他痛苦的呜咽着,感受着仙君的指腹摩挲着他的掌心,被逼出泪来。
最终,堕仙在窒息中彻底晕死过去。
强行输送进辛弈身躯的仙源堪堪能够续命一时,却难以疗愈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补不全他缺失的仙骨、召不回已然逸散在天地间的仙源,更无法弥合他遍布裂痕、濒临崩溃的魂魄。
在场的众人皆是一界修法的强者,自然皆心知肚明。
“他伤太重,活不了。”李月息直言不讳,“归墟会回收他的魂魄。”
腰间阴阳双佩铛鸣,楚临顾不得染脏的衣袍,将昏死过去的堕仙打横抱起,朝李月息颔首。
“多谢。”楚临垂眸抚过那泛着潋滟水光的唇瓣,流连缠绵地轻揉了揉,“我会不惜一切让他活下去。”
再抬眼时,仙君金瞳中的恨怒几近凝结,望向墨瑞的目光阴狠凛冽,却不见半分失智的癫狂。
“包括某人的命。”
墨瑞略一挑眉,饶有兴味地诡笑着,对上那双饱含杀意而又极端理智的眼。
能坐上仙君位置的,从来不是什么宽以待人的君子。
而是睚眦必报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