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宁死
强烈刺目的光线晃成朦胧的光幕,轻薄地洒盖瘫软的血肉和冰冷的金铁上。
剧烈的颠簸暂歇,谷廿三挣开被血糊住的眼睑,看到内顶的破洞被蒙上一层血翳,透进的光阵阵发黑。
内顶坍塌的刹那,锁鬼链受李月息的指示,卷着伤重的谷廿三躲避下坠的碎石钢筋。起初这意识初开的鬼器奉命,顾及他的伤势还算克制。
做得再过分,也顶多是将他吊在半空,尽量避开要害,不牵扯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直到他恍惚间听到某道熟悉的声音与李月息含糊的对峙,内顶的坍陷也暂时停止。李月息似乎在上边杀了什么人,又撇下自己的鬼器和他孤身去到遍地废墟的地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这个地底实验室还有其他人活着?为什么要杀了他?”
一连串叠加的疑问让谷廿三不由得想要追上去,却被锁鬼链死死地箍缚住,拖留在废弃室内。
像是一尾被钓离水中的鱼儿,摆尾扑腾后遍体鳞伤地被悬吊着,无法挣脱。
锁鬼链似乎脱离了主人的掌控,失去了原有的理智,遵循暴虐的本性,忽如巨蟒般绞缠在细韧的腰腹,裹勒得力道愈发大,似要将他的骨骼捏碎、血肉揉烂。
谷廿三合拢指尖,抠进链条和身体的缝隙里,他试图撕扯出得以喘息的一线缝隙,却被锁鬼链骤然的缩紧碾碎指骨,硬生生吐出一口血。
“要死……”
尚未解开疑团和没有答案的疑问如厚重的乌云笼罩着谷廿三,他有心探寻谜团后的真相,却无力抵抗锁鬼链的暴狂。
刀柄生出的骨刺勾连着他掌心的肉和骨,似根生在他的血肉里,与他长为一体,被血染得鲜红。整条臂膀失去知觉,双目却泛着辣痛和酸涩,分泌的生理泪水洗涮半凝固的血垢。
旧伤未愈的苍白肌肤上新碾出青紫的淤痕,毛细血管爆裂后的点点红斑,谷廿三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烂肉,被锁鬼链捆缚着,四肢和头颅无力晃荡着,在空中甩过来、挥过去。
空无一物的肚腹里翻江倒海,谷廿三动了动扭曲的五指,竭力攥紧了掌中的骨刀,微张的唇间漫溢出倒流的酸秽,掺杂着暗沉的血丝淌落。
镌刻链身的繁纹鬼印泛起红光,如一头饥肠辘辘的餮兽,将脓血腐肉舔食殆尽后,不知餍足地一味索取。
“鬼王……”
赶紧来管管你发疯的鬼器!
谷廿三内心咆哮、意识恍惚,喉间挤出断断续续地低喃,涣散的双目朝天,本能驱使他握紧骨刀,缓慢地刺向链身。
短时间内灌进脑中的庞大信息量他还没来得及消化,与傀儡激战和自残的伤痛还未好全,谷廿三只觉得荒谬。
他不愿相信那些狂乱事、癫疯人,但在真相撕碎他虚幻美好的过去,砸昏他仅存无几的理智后,他不得不相信。
鬼器相擦的一霎,缠裹在腰腹处的锁链猛地收紧,肺里的空气好像都被逼出。身体不受控地狠狠砸向坚硬的壁墙,浑身骨骼在碎裂中扎进血管、肌肉和脏器。
骨刀尖错开,扎进他的腹部,被榨压的血肉溅在蠕动的鬼印上,来不及咳呕出的粘稠血沫在重复的剧震中挥甩成细碎的红雾,大滩大滩地泼洒在半空。
他的指尖颤着,催燃附着在刀刃上的蓝火。
发狂的锁鬼链好似要将他血挤干,搅碎禁锢,捶打成一颗软糯无骨、富有弹性的肉丸。
耳畔灌满狂风的呼啸,混杂着某种不知名生物尖锐或沉闷的嚎叫,黏腻的蠕动声充斥着他的大脑,令他不断欲要作呕。
混沌的意识和濒死的躯体无法唤起蓝火的燃烧。
长期的高强度作战和极端痛苦令谷廿三的感官迟钝,他沉溺在身体自欺欺人的欢愉和麻痹中,如一颗悬挂在枝头的烂熟红果,晃荡在锁鬼链的链尾。
困倦乏累顷刻摧毁了他最后所剩无几的抵抗意志,得知真相后被埋藏的悲凉如笋般钻出心底,在恨苦哀怒的滋养下节节生高,似要破开血肉、直冲出胸膛。
“不想死就别睡。”
鬼王的命令在他的脑中乍响,十二道黑符咒被催动,疾速地镇压下狂躁的锁鬼链,惊醒灵台内沉睡的恶鬼与怨鬼。
谷廿三忽感灵台刺痛,灰暗的眼前骤然明亮。一股蛮横的力道将他高高抛起,穿过透光的内顶破洞,刺眼的光芒如刀刃般劈进他疲倦的眼底。
风撕扯着他瞧不出原样的残破衣衫,血汗凝结的硬痂剥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骨肉和未愈的伤口。锁鬼链仍旧缠裹在他的腰腹,将他往下拽去。
伤损过重的四肢和身躯不听他使唤,他任由着自己的身体随那该死的铁链一同下坠。